薛萬徹在招攬張、衛、康、安等姓時,有個旁人莫及的優勢,即其父薛世雄在去河北前,因族為河東高第,又薛氏自魏晉舉宗徙汾陰后,長期掌據鹽池之利,遂他曾督安邑、解縣戍守,兼掌鹽池防務,卻與張、衛、康、安等豪強素有交情,薛萬徹借此淵源,游說之際更顯親信。
——不妨多說一句,汾陰在安邑西北,兩縣間隔著猗氏縣地、隔著灤水,并不相鄰,兩縣縣城相距百余里地,則薛氏以外來之族,當本郡已有柳、裴等土著名族的背景下,卻怎居然能夠掌握安邑鹽池之利?這乃是系因薛氏和柳、裴等族不同。其族原為蜀地的武力強宗,族中子弟剽悍敢戰,兼以復是舉宗五千戶遷到的汾陰,由而能以武力震懾諸姓,漸次掌控鹽池。
直到近代,河東三姓相比,薛氏雖出了個大詩人薛道衡,但和柳、裴的文化底蘊相較,仍顯遜色,其族子弟出仕,依然以為將為主。如薛世雄父子,就俱是以武功立身,不以學問、文采得名。還有現為李淵心腹大患的薛舉,他也是汾陰薛氏出身,其父薛汪時遷到的金城。
薛萬徹跟著其父在安邑待過,與張、衛、康、安等家的同齡人有來往,與這幾姓族中的長輩也有認識,已有交情,加上李善道慷慨大方,只要愿意從附的,無不賜以厚祿高位,上到三品的“金紫光祿大夫”、從三品的“銀青光祿大夫”等散官,并五品的“上儀同”以上,乃至從二品的“柱國”等勛官,都跟不要錢似的,視對方的家世、實力,盡給以相應的授封。
於是呂崇茂到李善道軍中日時,薛萬徹已成功說服了張、衛、康、安等豪強大都歸附。
——散官、勛官云云,隋之官僚體系,由三個部分組成,職事官、散官和勛官。散官是榮譽性的職銜,側重授給文臣,無實際職掌,但享受對應品級的俸祿與禮遇;勛官又名“戎秩”,沿襲自北周,用以表彰軍功,授給對象以軍人為主,可憑等級得授永業田、免除部分賦稅。
柳燮干的也不錯。
安邑的柳、裴等氏,不像張、衛、康、安等姓歸附得那么多,可最起碼,對於李善道的招攬沒有明確拒絕,態度曖昧,對李善道軍的到來并無激烈反抗之意。很明顯了,他們這還是以自保為要,只要不損害他們在安邑、在河東的利益,他們便愿意在李善道、李淵間保持中立。
這就足夠了。
柳、裴、薛等姓中立,張、衛、康、安等豪強歸附,呂崇茂此前又在安邑任過縣丞,與城中的縣吏多熟,便在呂崇茂來到李善道軍中的次日,外有李善道數萬兵馬圍城,內有縣吏聚眾叛投之下,唐軍在城中的守卒被迫降從,城門打開,張、衛等姓迎接李善道大軍入城。
……
攻入河東郡這才沒幾天。
進展得相當順利。
夏縣、安邑兩座縣城,悉兵不血刃,已入囊中。
這兩座城一得,與河內郡的道路就暢通無阻,底下來,可以全力收拾獨孤懷恩等唐軍了。
李善道下令,選張氏一人任安邑縣令,調兵千人入城接管城防,同時約束其余兵馬,禁止進城擾民;安邑鹽池在安邑縣城的西北位置,離城只幾里地遠,李善道軍的兵馬駐在城北、城東,他又嚴禁部曲擅入鹽池,半點也不破壞鹽池現被裴、柳、薛、張等各家分別掌控的局面。
種種安撫措施,實行到位。
因為昨天聽呂崇茂、屈突通說了安邑鹽工有挖掘地道之能,在安撫住了安邑諸姓、縣內士民以后,李善道令王宣德引軍吏數十,張榜城中和到鹽池周近,堆積糧食為誘,招募鹽工。
鹽工的日子過得很艱苦,役同刑徒,日僅給糙米二升,長期接觸鹵水,“盛夏烈日,赤腳踏鹵,皮焦骨朽”,導致“手足皴裂,目盲者眾”。大業九年,海內初亂時,就有河東的鹽徒嘯聚,劫掠官倉。唐軍到河東后,只稍微一招,鹽工們因生活困苦,便頗有投者,李善道於今招募,更搬出了大量的糧食,遂投附的鹽工愈是絡繹不絕,短短一兩天,就有千余鹽工投從。
李善道一面令王宣德等繼續招募,一面將這千余鹽工,先給之獨立編為了一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