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罷了李善道的書信,打發送信的此吏退下,劉武周召帳下文武重臣來見。
數人絡繹來到。
最晚到達的是劉武周的謀主苑君璋,入進帳中,一股濃濃的酒味撲鼻而來。這酒味不是苑君璋身上發出,而是昨晚宴席留下的余味。自打下晉陽,得了晉陽宮中許多貌美的宮女,劉武周已是接連多日,夜夜歡歌宴飲。苑君璋眉頭微皺,卻未多言,行了個禮,在上首坐下。
“漢王派吏送了封書信與朕。”劉武周昨晚酒喝得不少,直喝到天明方休,這會兒宿醉的難受勁還沒下去,嗓音略顯沙啞,揉著額頭,先簡單地與眾臣轉述了下李善道信中所言,“信中言及李世民領唐援將至,號稱十萬,沒有十萬,估計也有個四五萬步騎,來勢不小,因建議朕宜速整兵馬,攻拔靈石等地,以搶占先機。”說完之后,接著說道,“卿等各是何見?”
劉武周起兵后未久,在得了突厥“定楊可汗”之封后,就自稱皇帝,改元天興,故他自稱朕。
一人挺身而起,說道:“陛下,此前不是已議定了么?就是要等唐軍與漢軍拼殺個兩敗俱傷,咱們再坐收漁翁之利。如今唐軍將至,正是唐、漢兩邊將要開打,我軍將要取利之際,何必急於攻拔靈石,反卻此際出兵?臣之愚見,漢王此信,陛下不必理會就是。”
說話此人雄魁健碩,黑臉虬髯,名叫張萬歲,系劉武周麾下的一員猛將,早在劉武周叛亂前,就追隨其左右了。劉武周率數十黨羽刺殺馬邑太守王仁恭時,殺掉王仁恭的就是他。
又一人起身說道:“張將軍所言極是!咱與漢王并不相熟,今與他聯兵取河東,不過借其力罷了。他若進兵遲鈍,仍暫與他聯兵,倒也無妨,可不意漢軍入河東以后,進展甚速,已連下數郡,我軍到目前為止,卻才只攻下太原一郡,連帶周近數縣而已。這么下去,怎么能成?陛下,前所議定之‘坐山觀虎斗’此策,誠然好策!臣意與張將軍同,由他唐援將至,我軍只按兵不動,守好晉陽便可。待唐、漢兩軍斗出個你死我活,我軍再卷襲而下,實最為得利!”
這人三十多歲,個頭不很高,穿著紫色的寬袖束腰袍衫,衣長至膝下,腰系紅鞓帶,腳穿烏皮六合靴,——雖是日常服飾,然這紫色是高官才能穿的,乃此人非是別人,正是楊伏念。
楊伏念本是衛士,從劉武周起事后,因通文墨,有些才能,劉武周稱帝后,任他為了左仆射。
如前所述,三省中的尚書省,其長官原是尚書令,然因權力太大,所以隋建以后,為加強皇權,只楊素在楊廣繼位之初,短暫地出任過尚書令,其余時候,皆不設尚書令,以左、右仆射為長官。隋尚左,左仆射的地位高於右仆射,是尚書省的實際最高長吏。劉武周在這點上,繼承了隋的慣例,這個楊伏念,實是劉武周這個小朝廷中,現今權力最重之人。
劉武周點了點頭,放下揉額頭的手,喝了口酪漿,看向帳中另外兩人,問道:“你倆何意?”
這兩人一個即是最后到的宛君璋,另一個是個武將,名叫高滿政。
高滿政雖是武將,有眼光見識,頗得劉武周的重視,但他在現場諸臣中的地位較低,因沒敢先開口,目光也轉向了宛君璋。
宛君璋是劉武周的妹婿,有什么話,他完全可以直言,遂沉吟了稍頃,說道:“陛下,‘坐山觀虎斗’,固然是已定之策。可李世民統數萬步騎,來援河東,臣之愚見,亦不可不慮。”
“哦?怎么個不可不慮?”
宛君璋說道:“不可不慮有二。如果李世民到了河東以后,不急著進戰,與漢軍對峙,我軍到時何以應對?此其一。再如果李世民到了河東后,竟不先去進攻漢軍,而來奪晉陽,我軍又該何以應對?此其二。陛下,臣愚以為,當此之際,應對之策,宜當是一邊可仍以‘坐山觀虎斗’為策,但另一邊,漢王那廂,他的來信也不可不理會,何不修書一封,虛以委蛇,權且先把他穩住,然后等李世民到了河東,再視李世民之動向,做下步之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