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大名,仆久仰之。”李靖抽了抽手,手沒能抽出來,只好任李善道握著,說道。
李善道握住他的手不放,——天氣熱,又是剛從戰場下來,李靖的手心黏唧唧的,還臟,但李善道半點也不在乎,笑吟吟地說道:“藥師,我對你才是仰慕已久。天教邂逅於此,我心情之喜悅,難以言表。愿以兩句詩,表我心情,‘吾愛李藥師,風流天下聞’。不過藥師兄啊,仰慕歸仰慕,我這人說話直爽,你說錯的地方,我還是要指出來。你剛剛就說錯話了。”
卻這“吾愛李藥師,風流天下聞”,自是化自“吾愛孟夫子”句,放到此處,聽來頗是突兀,不過內里表達的仰慕、稱贊之情,可稱真摯。李靖呆了一呆,似沒想到李善道會吟出這么句詩來,隨即回過神來,說道:“敢問大王,仆說錯什么話了?”
“藥師兄,你剛說你是‘唐將’,這句話你就說錯了。”
李靖說道:“大王,仆今雖兵敗,為大王所擒,但仆本是唐將,此話有何之錯?”
“‘唐’者,李淵也。李淵何人,是為隋臣。藥師,你自稱‘唐將’,豈不是錯?”
李靖啞口無言,一時失言,忘了盡管隋室已等於亡國,卻李淵尚未稱帝,自己確是隋臣,而非唐將。他沉默片刻,拱手說道:“大王指教極是,靖一時疏忽,確是說錯了話。”
“但話說回來,藥師,你也不算說錯話。隋暴虐無道,失天下民心,今其長安朝廷雖存,名存實亡,且我聞之,李淵已生篡逆之心。你自稱‘唐將’,從這兩方面講,亦不為錯。”李善道呵呵笑著,晃著他的手,不再說這個話題,細細打量於他,連聲贊嘆,顧與旁側的屈突通等說道,“器宇軒昂,著實人杰之姿。想來古之賢將,不過如此了吧?”
李靖姿貌瑰偉,長須垂胸,狀若恂恂,但目光如巖下電,露其其本非凡,屈突通等附和稱是。
“藥師兄!”李善道親熱地晃著他的手,接著說道,“方今隋失其鹿,群雄競起,兄乃當世英豪,何不與我共圖大業?善道不才,愿以誠心相邀,效漢高拜將韓信之故事,以盡兄才之施。”
李靖聽了,默然無聲。
李客師在邊上,說道:“阿哥,弟信中與你已說,大王真仁義之主也,縱漢高、蕭王,亦難及大王之愛才。正如大王所言,此時正英雄用武之際,兄固高才,然擇主不可不慎,當以明主而從,方能立不世之功。大王禮賢下士,虛懷若谷,實為明主之范。兄若能輔佐,必能大展宏圖,成就一番偉業,不負平生所學。阿哥,弟之所言皆出肺腑,大王之誠,天地可鑒。”
李靖聞言,目光微動,撫須稍頃,緩緩開口:“大王盛情,靖感銘肺腑。然忠臣不事二主,靖雖敗將,不敢輕忘舊恩。大王的厚意與高誼,靖唯銘記在心。”
一人不覺而笑,說道:“李君此言,又錯謬矣。”
李靖視之,見此人二十出頭年歲,身材高大,六尺上下,面容英毅,眉宇間透出一股豪氣,紫袍懸筆,另側佩劍,立如松柏,端得非是凡品,便問道:“敢問足下何人?”
六尺上下,按后世計長單位,便是一米八了,此人正是薛收。
薛收雖以文采見長,畢竟是河東薛氏子弟,出身將門,身高、體態這塊兒,有其家族遺傳,故而身量魁偉,不遜武將,他朗聲答道:“在下汾陰薛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