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屈突通、李靖、竇建德等文武諸臣,絡繹到至議事帳。李善道立在沙盤邊,已是俯瞰沙盤多時。見諸人到齊,他沒有廢話,揚起直鞭,點了點西邊、東邊,說道:“軍報,宇文化及分兵一部,約萬余人,南下向西,渡淇水,向朝歌城而進;其在東郡之駐兵,亦約萬余,進至到了衛縣的黃河對岸渡口。至於其主力所部,雖大都仍暫駐扎原地,然也已有先鋒一部,約萬余人,向南挺進,向我清淇而來。……諸位,我瞧宇文化及這架勢,他是要與我軍決戰!”
隋承北朝,百余年戰亂,許多郡縣旋置旋廢,入隋以后,楊堅、楊廣兩朝又先后經歷過兩次大的地方建制更改,不少的舊郡、舊縣或被廢并,或被改名。清淇、朝歌就是其中之二。這兩個地方,原先皆是縣。大業二年,兩縣皆被廢,改置衛縣,兩縣之地,都被并入了衛縣。
但縣雖被廢,縣城猶存。
清淇此城,地理位置不錯,位處北邊的衛縣縣城、南邊的汲縣縣城之間,西鄰永濟渠,北距黎陽縣城不到百里,之間隔著童山、大伾山等十余里山區,依山旁水,既利於守,也利於進。
因此,李善道選擇的主力駐兵之地,就在清淇城。
朝歌城,便是商朝后期時的都城朝歌,位置在清淇城的西邊,兩城只隔了一條淇水,約三四十里地之遠。朝歌城中,現也有李善道部的部曲駐扎,為王須達所部。
宇文化及部,分兵一部,西向朝歌;黃河東岸的東郡所部,亦同步推進,逼向衛縣的黃河渡口;同時主力又出營南下,意圖已是相當明了,這分明是欲三路并進,夾擊清淇。
魏征都皆聚在了沙盤邊上。
屈突通以為然,猜測說道:“大王,近日數道軍報,俱報稱宇文化及諸營內則謠言四起,軍心紛亂,外則糧道為我軍截擊,補給難繼,臣若所料不差,宇文化及此必是因黎陽難下,內外交困,故急於求戰,其此舉實為困獸之斗,欲以決戰,以求生機罷了!”
“公此判斷,正與我同。不過,藥師的疲敵、攻心之策,才實施未久,效果尚未盡顯。宇文化及部當下,盡管如公所言,‘內外交困’,但‘困’的,怕還不夠!其主力現還沒動,而先發之部,三路合計,已三萬余人!諸公,來勢洶洶,來勢洶洶啊!”李善道摸著短髭,說道。
魏征清了下嗓子,說道:“大王,敵雖勢大,但我軍據清淇之險,士氣高昂,其休說三路并進,便是十路來攻,我軍亦能堅守。‘慮宇文化及部內外交困尚且不足’,大王此慮誠是,然只要一邊加強防御,嚴陣以守,一邊繼續以疲敵、攻心之策斷其糧道、擾其軍心,敵必自亂。待其勢衰,我軍再相機而動,以逸待勞,必能大破之。臣愚見,此際宜穩不宜躁,是為上策。”
李善道點了點頭,目光巡視沙盤,說道:“玄成,‘待其勢衰,我軍再相機而動’,卿之此議,說得不錯。……屈突公、藥師、竇公,你們怎么看?”
李靖目注沙盤,撫須沉吟稍頃,說道:“大王,長史此議,確乎良策。然以臣愚見,如果宇文化及此番當真是孤注一擲,欲與我軍決戰,則清淇此城,臣以為似宜不守為上。”
“不守?”
李靖說道:“賴大王英明,疲敵、攻心之策,雖得實行,但確乎是才初見成效。宇文化及十余萬眾,即便他留兵一部,接著圍困黎陽,估其可用與我軍決戰之兵,少說也得七八萬,多則十來萬眾。清淇固險要之地,然若強守,勢將成我軍之累,這場仗就可能會打成消耗仗。
“兵法云之,‘敵所欲者我不為,敵所不欲者我為之’。故臣愚見,不如暫退一步,先示以弱,便放棄清淇、朝歌,撤至汲縣一帶,依托汲縣之有利地形,誘其深入,然后待其兵驕,再行反擊。如此不僅能化解其攻勢,還能反守為攻,變被動為主動,一戰將其盡殲!”
李善道的視線,移動在清淇、朝歌、汲縣等位置上,撫摸著頷下短髭,沉思片刻,抬起頭來,顧盼諸臣,問屈突通、魏征等,尤其專門點了竇建德說道:“竇公,公等就藥師此議何見?”
將宇文化及的招攬書獻給李善道以后,竇建德這些時日,越發的謹言慎行。
從剛才進帳起,他就一直恭謹的站在屈突通、李靖、魏征等人后邊,這時聞得李善道點名,忙跨前一步,拱手說道:“大王,李公之議,深諳兵法之要,臣以為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