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及的萬余兵馬如黑云壓城,將清淇城圍得水泄不通。
城頭的楊善會望著敵軍中那面丈余高、垂著流蘇的“宇文”字大旗,左手不自覺按上了腰間的佩劍。——這是李善道賜給他的,此刻鯊魚皮的劍鞘在烈日下泛著幽光,劍柄灼得他掌心發燙。宇文化及!其父兄子弟并受隋室厚恩,卻叛逆作亂,弒殺君主,他與之不同戴天!
亦正因此,因為存了盡人臣本分,為楊廣報仇的念頭,楊善會才會在四五日前,李善道詢問他愿意不愿意留守清淇時,義無反顧,明知此任兇險,絲毫沒有猶豫,就接下了這個重任。
卻原來,四五日前的軍議上,定下“退避三舍、以驕敵氣”此策后,李善道在諸將中,所挑選出來,問之愿否留守清淇之人,正即楊善會也。
楊善會自被俘以來,本是由任李善道寬厚對待,心堅如鐵,卻從未松口歸降,始終銘記著隋室的恩澤,——管他楊廣是暴君還是明主,他只有忠誠二字。但在宇文化及弒殺了楊廣以后,他聞得此一消息,頓時心如刀絞,燃起了復仇的火焰,從而乃改變了心意,降從了李善道。
要說起來,他降從李善道的日子還不長,到今為止,才僅區區旬日。
堅守清淇的任務,如李善道自言,確乎相當重要,既要以此消磨敵軍銳氣,又要借此穩固己方士氣,按常理來講,似乎是不宜當授給楊善會這么個才降從旬日的降將。然而,通過這些時與楊善會的接觸,他對楊廣的忠心,李善道早一清二楚。李善道深知,楊善會現對宇文化及系是仇恨至極,加上楊善會是善守之將,則便用他守清淇,無疑最佳人選,完全可以放心。
事實,也正如李善道的判斷。
李善道部主力,是在三天前離開的清淇,南撤到了汲縣。
撤軍次日,宇文化及獲悉,其先遣之中路兵馬所部,就隨之進逼到了清淇城外。昨天開始的攻城,萬余兵馬輪番猛攻,箭矢如雨,城墻上石屑飛濺,攻了一日,無有寸進。今天繼續圍攻,天不亮就發起了攻勢,打到現在,午后時分,卻如昨日,宇文化及部仍是無有寸功。
去年,一座清河城,面對李善道數萬兵馬的圍攻,楊善會硬是能夠頑強堅守大半個月!照眼下宇文化及部這兩日的攻城進展觀之,只怕這座清淇城,即便只靠留守兵馬,不說撤到數十里外汲縣城中的李善道部主力的呼應、支援,楊善會憑其一己之力,復刻清河之守也非不能。
話到此處,須當多說一句。
則是說了,當日守清河城時,楊善會手下的兵馬多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部曲,故能遵從他的命令,在極度危困的情況下,仍能奮死堅守,而如今守清淇,李善道配給楊善會的兵馬,卻是何處所來?難道還都是楊善會的舊部么?自然不是。楊善會的舊部,早被打散,分到了各營。調給他守城的兵馬,共計三千人,均是蘇定方所部。——不過,除此外,倒也不是半個楊善會的舊部都沒有,亦有臨時從各營重新抽調撥回給楊善會的其些許舊部,但不多,三二百人。
既然如此,則就又說了,帶兵打仗,講究的是一個“如臂使指”,如果配給楊善會的都是他的舊部,互相熟悉,他有威望,他用之守城,自是指揮自如,現如今,配給他的守城兵馬非是他的舊部,他用起來卻還能得心應手,或言之,蘇定方部的將士卻肯聽從他的命令么?
李善道考慮到了這一點。
所以他做了兩個提前的預備,一個是新任了楊善會為清淇守將,使其名正言順地地號令守軍;一個是把蘇定方也留在了清淇,用之為楊善會的副將,并且明確指示蘇定方全力輔助楊善會。
楊善會的舊部被打散了,諸將都知道,李善道若用他守清淇的話,肯定會另外調兵與他。
故是,數日前的軍議上,在選定了楊善會為清淇守將之后,頗有將領自告奮勇,愿與楊善會同守清淇。包括薛萬徹、王君廓等,都有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