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道將信看了看,信中也沒甚不可見人的東西,無有招降之言,只是問候與寒暄,說屈突通年齡大了,獨在軍中,恐有不便,故送其子來伴。卻此信中,雖半個招降的字未提,李善道焉會不知,這分明是李淵的故意示好,究其根本,其意還是在拉攏屈突通。
而又為何拉攏屈突通,緣故亦不言自明。
一則,說明李淵已將李善道視作了強大的敵人,故此才試圖無孔不入,分化其內部。二則,自是與河東有關,屈突通故隋大將,若果有不甘,或不屑臣服李善道之心,則河東的失地,就算屈突通不能獻給李淵,有他通風報信,亦足可使李淵掌握河東的漢軍虛實,供用兵參考。
屈突通慌忙離席下拜,說道:“大王,犬子拙劣,只恐不堪驅用,然大王厚愛,敢不從命?”
儀同三司,如前所述,不是實職,是勛官中的一等。說來此職品級不是很高,只正五品,但此職,某種程度言之,卻是重任的起始。隋之勛官,特別在楊堅時期,雖然都是授給功臣,用處是為表彰軍功的,但卻有尊卑之別。儀同三司以下,主要是授給一般的將士,乃至百姓也可得授,而儀同三司及以上,卻很少濫授,此一勛官職位,可以說是貴、賤的分水嶺。
楊堅時,關於授勛官,有個小故事。
便是楊堅長女樂平公主楊麗華,有個女婿,名叫李敏。李敏起先沒有任官,后來隨從楊麗華侍奉楊堅酒宴,楊堅問楊麗華,李敏任何官職?楊麗華對稱:“一白丁耳”。楊堅就對李敏說:“今授儀同”。儀同,即儀同三司。李敏是楊堅的外孫女婿,且因其父死王事,從小他就被楊堅養於宮中,楊堅起初打算授給他的勛官,才不過儀同。由此足見,此職之非貴族不得。
——當然,最終授給李敏的勛官,并不是儀同。楊麗華事前就教李敏了,“吾以天下與至尊,唯一女夫,當為汝求柱國。若授余官,慎無謝恩”。楊麗華的丈夫是北周末帝,所以她有“吾以天下與至尊”此言,“唯一女夫”,即只有你這么個女婿。李敏依言,末了果得柱國。
且不需多言。
因是屈突壽無有寸功,才到軍中,李善道就授“儀同三司”與之,屬實已是厚待。
李善道下到帳中,親手把屈突通扶起,拍了拍他的胳臂,讓他坐下,自己沒坐,就站在他席前,笑道:“屈突公,聽說你還有個次子?現亦在長安?”
“敢回大王問話,臣是還有一子,現居長安。”
李善道問道:“可有書信?”
“敢回大王問話,臣前從大王征討河東,戎馬倥傯,通信不便,家中并無書信到來。”
——這句話,說者有意,聽者有心。李善道知屈突通這是在委婉地表示,他之前沒有收到過李淵的書信。呈給李善道的這封書信,是他收到的李淵的第一封書信。
李善道點點頭,笑道:“聞得李淵,頗有長者之風。今遣送公子到咱郡中,陪伴於公,確可見其是有長者的做派。屈突公,給李淵的回書,你寫了么?”
“敢回大王問話,大王英明絕倫,名應讖緯,今隋失其鹿,日后可成大業者,唯大王也!臣以無用之能,敗降之身,蒙大王深恩不棄,感激涕零,只有竭忠盡智,犬馬之報!李淵此書信,臣看也沒看,自是更不會與他回復!”屈突通再度離席,下拜說道。
李善道將他再度扶起,拍著他的胳臂,讓他重新落座,笑道:“公忠貞之士,我豈不知?我之此語,公勿多心。我的意思是,公不僅可回書李淵,也可與公在長安的次子多通書信。”
屈突通呆了呆,旋即明白了李善道的意思,說道:“大王是想借此,探知長安情況?”
“不但是探知長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