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汲縣城,晨光熹微,薄霧如紗,籠罩著這座飽經戰火又煥發生機的城池。
前幾日的暑熱褪去,風里帶上了清冽的涼意,卷起幾片早凋的槐葉,打著旋兒落在青石街上。
道路兩旁,原本的道邊樹,在與宇文化及部這場旬日之久的攻守戰中,為補充損失的軍械,相繼被砍伐了,如今只留下一截截參差不齊的樹樁,但沒有了這些樹木,反倒給人以一種別樣的蕭闊之美。空氣中似乎仍彌漫著尚未消散的戰火余味,還有淡淡的柴煙,一絲若有若無的、新收粟米蒸煮后特有的甜香。這是經過大戰、重得以安寧的城中的百姓們,在做早飯了。
縣寺正堂,氣氛肅穆。
李善道身著玄色常服,端坐主位,雖未披甲,眉宇間那股經年征伐淬煉出的威勢,依舊令堂下諸人屏息凝神。魏征、于志寧、屈突通、李靖等等分列左右下首,正襟危坐。
“宣。”王宣德、王湛德兄弟立在堂門口,高聲向外傳旨。
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幾分遲疑與惶恐,十余人在兩隊甲士的押送下,到至堂前。
“進。”王宣德、王湛德兄弟令道。
這十余人,正即是裴矩等。四天前大勝宇文化及后,當時就擒獲到了不少隋臣、隋將,接著這幾天的追擊,擒獲到了更多。算下來,沒有百十,也有數十。這十余人,是其中名位顯者。
兩隊甲士分開隊形,列於堂外的院中兩策,甲衣簌簌,矛刀森然。
裴矩等人戰戰兢兢,低頭登堂。
當先步入的系是裴矩。
這位昔日楊堅、楊廣兩朝倚重的重臣,年逾七旬,須發皆白如雪,面容清癯,布滿深刻的皺紋,但卻一雙眼睛,歷經數十年的榮華富貴、臨到老年的磨難滄桑,并不渾濁,即便這時身為囚俘,他步履雖緩,卻眼中,依舊保持著洞察世事的清明與一絲難以磨滅的矜持。
他一邊既躬著身形,一邊又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卑躬屈膝,分明是欲竭力維持舊日的尊嚴。
緊隨其后的是崔君肅。崔君肅年紀也不輕了,約莫六旬開外,身材中等,略顯瘦削,面容嚴肅刻板,緊抿著嘴唇,目光低垂,仿佛要將所有的情緒都深藏在那張缺乏表情的臉孔之下。
再后是何稠,這位以巧思機變聞名的隋室工部舊臣,身形微胖,圓臉,與魏征相同,頷下無須,此際毫無往日的精明之氣,只有驚魂未定的蒼白和戰戰栗栗的謙卑,眼神閃爍不定。
三人之后,是幾個別的文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