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聞得他說的是:“敢稟明公,臣有一策,足可消弭李善道之患,使其自亂。”
諸人驚訝中,李密怔過,撫須笑道:“茂公,你有何策?”
徐世績恭恭敬敬地躬身而立,垂視著腳下光潔的地磚,似是出於恭敬,卻也像是有意避開李密的目光,說道:“明公,李善道雖勝宇文化及,然於此戰中,臣聞,竇建德嘗私與宇文化及勾通,有投附之意,唯不知怎的,被李善道先知,故其謀未成。
“明公,竇建德盡管未因此被李善道處死,可經過此事,其麾下今分布在李善道諸營中的數萬舊部,豈能心無芥蒂?臣料之,彼輩現下,必各不自安,此乃李善道肘腋之患,一裂痕也。
“再者,羅藝、高開道等,原俱割據一方,稱王稱霸,方今雖被迫歸附李善道,可由竇建德所舉、所謀可以推料得出,彼等而下,對李善道也必無忠心,定是各自心懷鬼胎,豈甘久居其下?又,王薄從附李善道前,流竄山東,反復無常,梟獍之性。等此諸輩,皆非李善道腹心,乃迫於形勢暫附。這些,臣竊以為,也都是河北暗藏之裂痕!
“以公之聲威,若遣舌辯死士,攜重金玉帛,潛往河北,暗中聯絡此等心懷異志之將,縱不能使其即刻倒戈相向,亦足可先使李善道限於此,不得輕易舉兵南下,犯我疆界!之后,待明公攻拔洛陽,何須親伐,任一上將,引兵北討,羅藝諸輩亂於其中,李善道擒之易也!”
李密靜靜地聽著,指節有節奏地叩擊著案幾,發出“篤、篤”的輕響。
待徐世績說完,他并未置評,溫和的笑著,點了點頭,請徐世績還席落座,旋即又轉看向房彥藻,說道:“長史,茂公此策,以為何如?”
乍一聽,徐世績的這個獻策,直指李善道這個軍政集團當前最大的內部問題,是個不錯的計策。但是,李善道內部的這個問題,還需要徐世績再指出來么?
首先,此前已有房彥藻等,向李密提過此議,李密也已經試過離間分化李善道內部;其次,竇建德為何暗通宇文化及?很明顯,宇文化及也是已經看到了這個問題。可結果怎樣?李密的離間分化,到今沒有多大的成果;宇文化及的嘗試,也宣告失敗。
房彥藻何等精明之人?
已從徐世績的這個獻策中,嗅出了徐世績之所以此獻策的心機。——他分明是在欲借此使自己從“其姊為李善道愛妃、其父現居貴鄉”這上邊脫身!他這一通話,半句未提徐蘭、徐蓋;并對李善道先后擊敗唐軍、宇文化及,和李善道改制此兩事,他也一點沒有言及。
房彥藻能夠聽出來,李密當然也能察覺得出。
是以,李密不予置評。
也是以,房彥藻多看了徐世績幾眼后,總算在李密的一再追問下,開始正式回答李密的問題,而回答的內容中,對徐世績的此策,卻只是一言代過。
他眼藏精光,說道:“明公容稟。李善道先取河東,復敗宇文,軍政改制,氣象一新。此子誠如祖公所指,已然不可小覷矣。杜、柳二公速取洛陽之策,自是正理;祖公穩固后方之議,亦老成謀國之言。徐大將軍所獻之策,也堪稱釜底抽薪之妙計。然卻……”
話鋒一轉,他語速放緩,頗顯深謀遠慮,“臣所慮者,乃時間。”
“時間?”李密問道。
房彥藻說道:“明公,洛陽眼下的確是攻拔在即,但是明公,洛陽這不是第一次‘攻拔在即’了!王世充雖無用兵長才,此人屢敗屢戰,卻甚有韌性。如果,洛陽這次仍如之前,眼看著即可攻拔,卻又陷入僵局,遷延日月,何以是好?我軍至時,士氣勢必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