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進達帶著一身血腥氣奔了上來。
“大將軍!”牛進達聲音嘶啞,帶著攻城未果的焦躁和惱恨,“賊守卒藏了強弩數十架。入他娘的,俺親率死士三登,不能攻上城頭。請大將軍再撥精銳一部與俺。俺再沖上一沖!”
卻這牛進達,原是隋將,降李密后,因其驍勇,被選入內軍驃騎,深得李密信用。此番總攻洛陽,他被李密派到徐世績部中,“協助”攻打城東。徐世績自心知肚明,名為“協助”,實則這個牛進達,擔負的恐怕是“監軍”之任。——不單單是徐世績部中被李密派了牛進達“相助”,包括單雄信等其它瓦崗舊系、從附義軍的各部,亦都被李密派了親信將領分別“助戰”。
徐世績落目在他染血的頭盔和頭盔的裂痕上,看了眼他身后空蕩蕩的樓梯口,沒有多余的表情,相當禮重的姿態,應聲說道:“攻城今已第四日。將軍連著四日,血戰不休,體力吃得消么?若是累了,不妨可暫撤下,作些休整。俺另調別將代將軍進戰。”
“累甚么?魏公嚴令,此次必將洛陽攻克!俺久受魏公厚養,怎敢退縮!大將軍,你放心就是,俺還能戰。只是大將軍上午撥給俺的兩團精銳,死傷殆盡,敢請大將軍再給俺撥些增援。”
這個牛進達,確是員悍將。他雖然大概擔負著“監軍”的任務,但在這三天多的攻城中,他并沒有只在后方監督徐世績揮軍攻城,而是身在前線,親自率隊附城。
徐世績點了點頭,令左右取來了新的兜鍪一頂,送給牛進達,隨后即令望樓上隨從一將:“黑闥,點你本部銳卒五百,你親自帶著,聽牛將軍差遣。務必奮勇向前,不得有誤。”
被令之將身材敦實、面色黝黑,是聶黑闥。
聶黑闥領命,轉身下樓點兵。
牛進達抱了個拳,說道:“多謝大將軍!入他娘,老子就不信了,這城頭是鐵打的?老子攻不下來?大將軍就請在此觀戰,瞧著俺牛進達,是怎么攻上城頭,為魏公先登!”話音落地,換上新的兜鍪,再向徐世績行了個軍禮,轉身就也下了望樓。
待牛進達的身影消失在望樓的樓梯口,徐世績旁邊一人咳嗽了聲,說道:“大將軍?”
“怎么了?”
說話這人是鄭茍子,說道:“牛將軍打仗不要命,是夠勇猛,可不要命,是他的事,他卻一再請求大將軍調精兵與他,跟著他送死。前前后后,加上這次的五百精銳,大將軍已調千余精卒給他了。——這一次,大將軍還令聶將軍亦跟著他上陣。大將軍,這次他要還是登不上城,他再來向大將軍索要精兵?如何是好?總不能真就事事隨他,將我部精兵盡毀戰中吧?”
劉胡兒忍不住亦開口,抱怨說道:“魏公也是,調牛將軍來我軍中助陣,說來是助陣,但只調了牛將軍一人,卻沒給牛將軍部曲。搞得牛將軍一上陣,就問大將軍索精兵,這簡直!”
望樓上沒有外人,俱鄭茍子等這些,徐世績在瓦崗時便已為心腹的諸人,可饒如此,聞得鄭茍子、劉胡兒此言,徐世績登變了臉色,方才對牛進達的客氣禮敬,化作了恚怒斥責。
他怒道:“胡言亂語甚么?不聞牛將軍言語?受魏公厚養者,只他一人不成?我等誰個不是?牛將軍有此報效魏公之心,我等就沒有么?莫說精銳打完,只要能有助於為魏公攻下洛陽,便是將你我這身皮囊搭進去,又有何懼?爾等若再敢多言,休怪俺軍法無情!”
鄭茍子、劉胡兒等面面相顧,不敢再有多說。
望樓下,出戰的鼓聲擊響。兵器甲葉的碰撞聲中,一支五百人的甲士,在聶黑闥的率領下,跟隨著牛進達,從望樓邊經過,穿越過一層層的中軍、前線陣地,撲向了上春門南部戰場。
徐世績的視線,隨著他們,再一次地投向了上春門巍峨的城樓。
眼見得到了戰場,這五百甲士略作整頓,接著便被分為兩隊,一隊由聶黑闥帶領,推動撞車,撞擊城門;一隊由牛進達率領,攀爬云梯,進攻城頭。而激烈的戰斗才剛又打響。
一陣不同尋常的巨大喧囂聲浪,猛地從西北方向的城北戰場席卷而來!
這聲音如同海嘯,瞬間壓過了城東這邊的廝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