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在諸人手間傳閱。
殿內一時寂靜,魏征等的神色隨信文內容變換。
待諸人盡皆看罷,魏征皺著眉頭,率先開口:“敢問大王,此信是何時收到?”
“才剛收到。我剛看了,就請公等來議了。”
洛陽與李善道之間,此前從來沒有任何聯系,卻在此際,元文都來了這么封信。
確乎不僅李善道沒有想到,魏征等也感到頗是意外。不過雖然突兀,對元文都為何此際來信,無論李善道、抑或魏征等,卻倒也都能理解。正是其舉突兀,其情可解。
魏征便陳述自己的意見,說道:“大王,元文都此際呈信,不會有其它緣故,無非洛陽蹙急,他急病亂投醫,欲借大王之力以自保耳。臣細觀此信,言辭雖恭,驅虎吞狼之計也!臣愚見,李密固我之仇,洛陽亦我之敵,方下李密、洛陽交戰正酣,坐觀虎斗即可,此信可不予理會。”
李善道摸著短髭,笑道:“‘急病亂投醫’此言,玄成,你說的對。你以為不予理會即可?”點了點頭,轉顧裴矩等人,問他們的意見,“裴公、諸公,你們則都是何意?”
裴矩身為歸附隋臣,本不欲先言,然卻李善道指名垂詢,他不得不答。
他沉吟稍頃,謹慎開口:“大王,魏公持重老成,指出元文都意在驅虎吞狼,確具卓見。然臣愚見,元文都此議,雖為驅策虎狼,於大王而言,臣以為,亦不失‘借力打力’之機。”
“此話怎講?”
裴矩說道:“魏公言坐觀其變,自然上策。臣所憂者,在於洛陽以現下形勢察之,恐難長久支撐。李密擁數十萬之眾,氣勢正盛。若洛陽城破,李密挾大勝之威,兼取東都之名器,其勢必如火燎原,再難遏止!屆時,我軍南下爭鋒,傷亡必巨,事倍功半!”
言及此處,他話語微頓,目謹慎地偷看李善道的面容,見其神色如常,未見慍怒,又余光留意魏征,見其眉頭雖鎖得更緊,但未出言打斷,心中稍定,這才繼續進言。
他進一步地說道:“反之,以臣愚見,若現權應其所請,趁李密全力攻城,后路虛懸之際,用元文都信中之策,遣精兵疾出河內、東郡,拊背扼吭,洛陽守軍趁勢出擊,內外夾攻。李密頓於堅壁,首尾難顧,誠然焉有不潰之理?勢將土崩瓦解矣!
“李密既滅,大王以舊情,招徐世績、單雄信諸將從降,收其殘眾,探囊取物之易。洛陽為李密圍困年余,城圍縱解,亦無非強弩之末。大王乘此威勢,提虎狼之師,而入洛陽。所謂‘大丞相’、‘入朝輔政’云云,至斯時也,大王取之如拾芥,棄之若敝屣,皆操之在大王矣!
“此乃借元文都此請之力,除大王心腹之疾,順勢入主洛陽、席卷天下、奠定王業之基的千載良機是也!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故臣以為,元文都雖懷‘驅虎吞狼’之謀,然大王豈不亦正可借此行‘借力打力’之策,成我漢家不世之功?”
不愧是長於外交,裴矩的這番言論、“借力打力”的建議,完全立足利益,盡顯手腕的老辣。
李善道細細聽罷,不置可否,贊了聲“裴公高明之論”,目光移向屈突通、李靖、于志寧等人,問道:“屈突公、藥師、仲謐,公等以為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