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鄭颋的第一道奏報,才幾天功夫?
憑著大敗宇文化及這一場震動山東的大勝,憑著裴矩等隋臣的降從,李善道在滎陽等郡,不論士人、抑或割據勢力中的影響力竟是飛快地增加、提升,如同深秋蔓延的寒霜,眼見著已是通過東郡這個支點,無聲無息地在向整個山東各地滲透。
也如帳外這深沉的夜色,壓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伯當忠勇,我深知。”李密叫王伯當還席落座,躊躇了下,說道,“洛陽必下,此乃我之決心!可是伯當!”他揚了揚鄭颋的奏報,“滎陽等地,情勢漸急。李善道,不可不防。”
王伯當未有落座,濃眉一擰,說道:“明公,臣以為公是不是過慮了?”
“哦?”
王伯當分析說道:“李善道雖新敗宇文化及,然宇文化及殘部尚在魏郡流竄,李善道還未徹底剿滅;又冀北高曇晟之亂,亦還未徹底平定。更兼近日有探報,頗有突厥騎自劉武周地盤西出,趁宇文化及、高曇晟之亂,襲擾河北北部。李善道當此,焉有余力與明公爭奪滎陽、山東諸郡?退一步說,李善道即便真有覬覦之心,只要我軍速下洛陽,挾此大勝之威,李善道復能何為?滎陽、山東諸郡自便可因之而定。明公,當務之急,唯在下定決心,速破洛陽!”
李密沉默著,手指在鄭颋的奏報上反復摩挲,顯然內心在天人交戰。
房彥藻皺著眉頭,看了王伯當眼,出聲說道:“王公,你所言是正兵之道,破敵之要,確有其理。”他話鋒一轉,說道,“但是,仆之愚見,你恐怕有點小看李善道了!”
“俺小看李善道了?”
房彥藻說道:“將軍可曾慮及,李善道此大潰宇文化及,所獲者,非獨其財貨兵馬,更有一無形之重寶?”他一字一頓,“便是人心、名望!”
“公所指是?”
房彥藻說道:“裴矩、蘇威等,悉隋重臣,名動海內,門生故舊遍及天下。滎陽、山東諸郡,都有他們的姻親、舊交!彼等方今歸降李善道,斷然非僅是一二降臣耳,實乃尚有彼等在滎陽、山東等郡的影響力。為何鄭公最新奏報,滎陽等郡士心,漸已浮動?原因即在於此。”
王伯當摸了摸胡須,聽房彥藻為他分析。
房彥藻的話,指出了王伯當未曾深入思考的層面,政治聲望。
他不僅點明了裴矩等人投降李善道,為李善道帶來的巨大政治影響,更順勢點出了李密陣營內部的一個隱憂,他的聲音放得低了點,說道:“再者,翟讓舊事,猶有余波。”
這事兒不能細說,房彥藻點到為止,只提了這么一句,就不再往下說了。
王伯當不是蠢人。如果只說“翟讓舊事”,他也許暫時還想不到太多,但加上了房彥藻前邊的“人心、名望”之言,他低下頭來,琢磨了片刻,卻登時就領悟到了房彥藻的未盡之意。
他猛地抬頭,臉色變了,說道:“房公,你在擔憂?”
“仆正是在擔憂周文舉諸輩,以及我攻洛諸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