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卒們倉促地檢查著弓弦弩臂,搬運著守城物資;增援的兵士在軍官指揮下,按小隊填補各個垛口間的空隙;更多的箭矢、石塊,還有金汁等,被源源不斷地抬上來,堆在垛口后。
夜風刮過,吹得越來越多的火把明滅不定。
王佛子扶著垛口,顧向城內。
原本沉睡的雍丘縣城,如被驚醒的巨獸。里坊間,次第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夾雜著此起彼伏的犬吠、受驚家禽的鳴叫、孩童被驚醒的啼哭、并及各坊里長、保長和闖入坊中的兵吏們不斷的喝令聲,驅趕試圖出門探看的居民。混亂、驚惶,就像這夜色,已將這城籠罩。
到底發生了何事?
王佛子的疑惑如同冰水,澆滅了方才贏錢時的放松。是總管與漢王起了齟齬,反目成仇?這念頭剛一升起,就被他摁下。絕無可能!白馬所見,漢王氣度恢弘,總管亦誠心歸附。則,就是魏軍要來了?可若是魏軍要來進犯,總管又是如何提前得知?消息從何而來?
他下意識地張目,極力向西方沉沉的夜色中望去。
西方,即滎陽郡所在。魏軍若來,必從此處來!
厚重的西城門,在絞盤沉重的吱嘎聲中,開啟了一道縫隙。一隊約數百人的兵士,魚貫而出,微弱的火把光芒暫時驅走城外的黑暗,王佛子望到,他們朝著南邊渙水的方向行去。王佛子不覺猜測,這隊出城的兵馬,應是去扼守渙水北岸的渡口,以阻魏軍渡河的?
真的是魏軍將要來犯?
可是,魏軍,現在又在何處?
北風卷著塵土撲上城頭,王佛子裹緊了單薄的衣甲,這時才感到初冬深夜刺骨的寒意。
……
時間在緊張與茫然的等待中,緩慢流逝。
天色由濃黑轉為深灰,東方天際,終於透出一線慘淡的魚肚白。
城頭上的守卒熬了一夜,又冷又倦,許多人抱著兵器,蜷縮在避風的垛口下打盹。王佛子也靠著一個箭垛,眼皮沉重,卻不敢真睡,只是閉目養神。
就在這黎明前最沉寂之際,原已漸漸安靜下來的城頭,再次喧嘩起來!
先是一人大叫,繼而接連有人呼應。王佛子的親兵也有人大聲叫喊。
王佛子聽到,叫的是:“敵!敵!渙水!渙水對岸!”他似被針扎了一般,睡意立消,跳起身子,急從垛口上,朝著喊聲所指的南方渙水方向眺望。
晨光熹微,視野尚顯模糊。
但就在渙水南岸廣袤的原野上,一陣陣翻騰的灰黃色煙塵,正如決堤的濁浪,滾滾而來!煙塵之下,隱約可見,是密密麻麻、蟻群般蠕動的步卒身影,旌旗在煙塵中若隱若現,又有騎兵馳騁,卷起更多的塵土,帶起的聲勢,竟似比這初冬的朔風更為凜冽!
“阿耶!”王佛子身邊的守卒失聲驚呼,充滿了恐懼。
未等城頭守軍從這突如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更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滾滾煙塵之中,分出了一股黃色激流,人數約有數百,毫不猶豫地沖向了渙水的南岸!
時值冬旱,渙水水位低落,河面不寬,水流也緩。
這數百兵士到岸邊,從腰間或背后解下早已備好的皮囊,手腳麻利地吹脹,套在身上,緊跟著,便下餃子般,“噗通”、”“噗通”,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奮力向北岸洇渡而來
“放箭!快放箭!”城頭上有軍吏在見到這一幕后,大吼大叫。
城頭上的箭矢,肯定是射不到這數百敵兵,卻是這軍吏在替渙水北岸的己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