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霸引勝兵自谷陽而還。
途經鹿邑、鄲縣時,他特地命從騎驅趕數十黑社、白社俘虜至城下呼喝。
騎卒揚鞭高喊:“爾等聽著!高老公已陣斬白社,大破賊軍五千!太康令王祚、縣尉孫彪歸順王師后,仍授原職。爾等速作決斷,是頑抗王師玉石俱焚,抑或開城歸順,保全身家性命?”
兩城吏卒,城頭上聽著這話,望著漢騎高舉著高延霸的將旗,招搖而過,面面相顧。
一則是大勝還師,不似奔襲谷陽時急如星火,二來帶著繳獲,行速不快,第三日午后,高延霸方引騎返抵宛丘城外大營。風雪漸息,云層透下微光。楊善會、許敬宗率諸將出營相迎。
眾人無不拱手賀捷。
高延霸高踞馬上,面有得色,卻故作淡然,笑道:“些許小勝,何足掛齒!斬一白社,破些烏合之眾,不值一哂。”然其眉宇間飛揚之色,勒馬顧盼之姿,端得難掩心中暢快。
入得中軍大帳,暖意驅散寒意。
高延霸卸下大氅,叫諸人落座,自也坐下,落目在了楊善會身上,說道:“楊公,適在營外時,俺見你隱有憂色,怎么回事?是城中守軍有異動?還是各路敵援生了變故?”
楊善會拱手答道:“總管明察。宛丘城中,趙佗所部,并其城外營寨,數日來皆閉門不出,未見異動。總管兵發谷陽后,仆又致書趙佗勸降,但這次他無回信與仆。這幾天,仆并又召見了些周邊鄉邑的著姓、耆老,宣諭王師吊民伐罪之意,以作安撫。宛丘暫無事也。”
許敬宗忙趨前一步,叉手說道:“敢稟大將軍,末吏亦未敢懈怠。末吏昔在淮陽為書佐,郡府及谷陽縣寺中,現尚有數名故吏相識。連日來,仆書寫了多封招降書信,射入城中。舉王祚、孫彪留任為例,曉以利害,勸說他們盡快投降為是。”言畢,又照例堆起笑容,奉承說道,“大將軍此番以千騎,風雪奔襲二百里,摧破黑、白五千之眾,斬將搴旗,威震淮汝!此訊若傳入城中,趙佗之輩怕是要膽裂魂飛,獻城歸順,恐只在旦夕之間矣!”
高延霸捋了捋頜下胡須,嘴角微揚,仍然是故作謙辭,說道:“嗐,不過些草寇撮鳥,砍瓜切菜罷了,不值一提。”
楊善會待他話落,神色轉為凝重,說道:“但是總管,城中雖無異動,諸路敵援,確有新況。汝南周君德,本郡冠族,暗與弋陽盧祖尚、永安周法明勾連,名為歸附李密,實則據地自雄。故其進兵遲緩,如老牛拖車,不足多慮。卻房獻伯、張善相二部,進軍甚疾!
“尤其張善相部,進速最快,已出郾城,前鋒抵近溵水,至遲明日,就當與魏六兒合兵;房獻伯部則已離潁陽,正開向項城,距項城大約只剩下一兩日腳程。兩部人馬,各約四五千之眾。總管,一旦被他兩部援兵,與魏六兒、李德謙合兵,其勢將張!”
——卻這周氏是汝南的大姓,周君德系汝南當地的豪強。其與周法明同族,但周法明這一支,東晉時遷到了江南。汝南向南,過了淮水,是弋陽郡,弋陽郡現是盧祖尚的地盤。盧祖尚家本姓雷,后周初,以雷、盧聲相近,改姓盧氏,自稱范陽盧氏子弟,其父盧禧,仕隋為虎賁郎將,其家累葉豪富,他本人好施,以俠聞,甚得人心。大業末年,海內亂后,他募壯士捕盜,時年十九,善御眾,所向有功,盜畏,不入境。又數月前,宇文化及弒殺了楊廣之后,他乃據郡,自稱刺史。其后,聞越王楊侗被洛陽諸臣擁立為了隋之新主,他便遣使歸地,因署本州總管,封沈國公。過了弋陽郡,再往南,是永安郡,便是后世的黃岡這一帶,周法明祖上遷到的即此地,其族歷仕東晉、南朝諸代。周法明的名聲不太大,但他哥哥周法尚,系隋名將,王薄、孟讓、盧明月等都曾被周法尚擊敗過,大業十年,楊廣三征高句麗時,周法尚病死在了海邊的軍中。周法明頗有其兄之風,亦頗能戰,現已打下了四郡之地,降於蕭銑。
盧祖尚向隋稱臣,周法明降從蕭銑,周君德名歸李密,卻與他兩人私下勾連,可見他對李密的投降,無非自保之計,自然進兵援助宛丘就不會很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