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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穿越深冬的原野,抵至白馬。
郡府堂上,巨大的沙盤上,河流、城池、山脈、道路皆以黏土、木牌標識。
李善道正俯身細察開封左近的標記。
薛世雄、李靖、高曦、蕭裕等諸臣聞召而至,肅立兩側。
燈火通明,映照著他們同樣凝重的面容。
陳敬兒的急報,他們已經傳看過了。
薛世雄憂思說道:“竟如所料!”進言說道,“大王,鄭颋、賈潤甫效大王故計,開封已不可取,下步須防魏軍趁勝進迫雍丘!宜當檄令陳大將軍撤還雍丘,立加守備,并增兵往援,以備不虞,遲則生變。”
——“故計”云云,指的是日前王君廓等兵到河陽后,先是掩伏不出,趁單雄信攻城無備,而從中潬急赴河陽南城,殺將而出,大敗單雄信,使單雄信兵退三十里此戰之事。卻也正是李密在定令鄭颋、賈潤甫反擊此策時所說的“單雄信怎么敗的,就怎么還給李善道”此話之意。兩者皆是隱匿援兵,趁敵不備殺至。且也無須多說。
李善道點了點頭,說道:“薛公言之甚是。雍丘乃我側后要沖,不容有失。傳令陳敬兒,全軍撤回雍丘。撤時,謹慎殿后,若敵追躡,擇有利地形挫其銳氣即可,不必戀戰。”他略一停頓,又令道,“令馮金剛部,加快行進,進駐雍丘增防,從陳敬兒節制。”
薛世雄所憂,還只是可見之小患。
蕭裕接著開口,點出了更深遠的危局:“大王,魏之新援既至,開封戰局逆轉,我軍奪取滎陽以斷李密東進之路的良機已然錯失。而李密洛口主力,聞訊必加速開拔。當務之急,乃是我軍的整體方略,該如何調整,以應此劇變?”
他視線徘徊沙盤上洛口至滎陽一帶,憂慮之色溢於言表。
數日前,關於判斷魏軍攻封丘之真實意圖,以及該當何以應對的軍議開過后,李靖這幾天都在思考底下可能會出現的變局。當下的這個變局,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已有對策。
見李善道看著沙盤,皺著眉頭不語,李靖便上前一步,叉手行禮,進言說道:“大王,敵情劇變,臣之愚見,應對之策,不外二者:其一,趁李密主力未至,賈潤甫、程知節新勝立足未穩之際,我軍集結精銳,主動尋其在開封左近進戰,若能戰而勝之,可稍挽頹勢,遲滯李密東進鋒芒;其二,……”他指向代表己方腹地的區域,“穩固雍丘、白馬等地,深溝高壘,做好與李密主力長期對峙之準備。此二策,各有利弊,需大王圣斷。”
李善道目光深邃,凝視著沙盤上縱橫交錯的河流與城池。
這幾日,他同樣在反復權衡。
李靖的分析,與他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他緩緩抬起頭,已有了決斷,說道:“藥師所言,深合我意。此二策,不必取舍,可并行不悖。”手指雍丘,“先令陳敬兒撤回雍丘,賈潤甫等若恃勝驕狂,就在雍丘城下挫其鋒芒。并以此做迷惑李密、孟海公、徐圓朗等輩,使其難判我真實意圖之用。”
接著,指向東郡東北的東平、東邊的濟陰兩郡,說道,“其二,同時經此月余綦公順、王薄、徐州駐兵等各部的分道進略,攻取濟陰、東平之機,已然成熟。李密一旦提洛口大軍東來,兵鋒之盛,絕非一戰可定乾坤。滎陽、開封一線,或將成拉鋸。屆時,若孟、徐二部趁我主力膠著於前,襲擾我之后方,則我腹背受敵。故此二郡,既滎陽暫難克取,便須趕在李密主力抵達滎陽之前,或至少在其兵鋒初臨之際,轉兵以取,以雷霆之勢,速拔克之,以奠定我穩固后方。”
薛世雄、高曦、蕭裕等聞言,皆深以為然。
此乃老成之策。后方不靖,大軍焉能久戰於前?
“然李密大軍東進,至多半個月內,必至滎陽。故攻取濟陰、東平二役,務求速戰速決,不容遷延,拖沓則全局危殆。而又欲求速決,非智勇兼備之良將不可!”他顧盼諸臣,目光定在李靖身上,語氣轉為鄭重,“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