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水北岸,旌旗蔽野,甲光映日,凜凜生寒。
高曦勒馬高坡,冷目向南岸眺去。
但見煙塵卷地,殺聲隱約,一桿殘破的“吳”字大旗在風沙中踉蹌東移,其后數百精騎如狼逐羊,緊咬不舍。當先一將揮槊馳騁,已將數支斷后漢軍紛紛擊潰,鋒芒銳極,正是裴行儼。
“大將軍!”左一軍總管彭殺鬼目眥盡裂,抱拳厲聲道,“末將請率本部兵馬即刻搶渡,必救五郎與仁忠部曲脫困!”
左右將校皆面露焦灼,紛紛請戰。唯高曦神色沉靜,眸寒似星,心念電轉。
“渡河?”他揚鞭指對岸,“裴行儼率數百騎便擊潰吳竇數千之眾,然至今不見秦瓊蹤影,爾等可知為何?”不待眾將應答,他已自問自答,“裴仁基老賊所圖,非在南岸殘軍,而在吾主力!”
參軍張文煥悚然低呼:“大將軍之意,伏兵仍在北岸?”
“非但在北岸,且必是秦叔寶所率之精兵!”高曦語斬金石,“裴仁基用兵,正奇相合。其子在南岸為‘正’,秦瓊在北岸為‘奇’。我軍若倉促渡河,半渡之際,伏兵盡出,焉有活路?”
彭殺鬼躁怒更甚:“救亦不得,退亦不得!豈坐視三千同澤盡喪南岸?”
“軍爭之難者,以迂為直,以患為利。”高曦忽引兵法,聲沉氣定,如弈棋國手,“故迂其途,而誘之以利,后人發,先人至……,以患為利……。”
他反復沉吟此句,左右將校受其感染,躁心漸平。
驀然,高曦回眸,目光如炬,直照彭殺鬼:“彭將軍!”
“末將在!”二人目光交擊,恍若重歸遼水血戰之時。
“吾有一策,可破死局。然需一勇將舍身為餌,九死一生,身系全軍成敗。君可愿往?”
彭殺鬼絕然一笑:“但救得五郎,破此危局,萬死無悔!”
“善!”高曦亦不贅言,“予爾兩千精銳,多執吾之旌旗儀仗,大張聲勢,沿河而進,佯作主力尋渡。遇敵則死戰,務使彼信爾為吾中軍!力竭則向伏擊地敗退,引其來追!”
彭殺鬼霎時明悟,此乃反誘之計!他深深一揖,轉身而去。
高曦旋即厲聲傳令:“余眾隨吾偃旗息鼓,潛行躡蹤!待伏兵盡出追擊彭部,先破秦瓊精銳,再猛擊魏軍兩翼,必潰之!”
山谷中,裴仁基望見“高”字大旗前移,撫須笑道:“高曦小兒,終入吾彀中矣。”
身旁秦瓊沉聲道:“明公神算。末將請率伏兵擊其半渡。”
晨霧氤氳,汝水嗚咽。彭殺鬼披高曦甲胄,赤色披風在朝陽下如血暈染。南岸殺聲隱約可聞,想是吳道行、竇仁忠正苦戰。
彭殺鬼虬髯微顫,掌中馬槊緊攥作響。
這些都是高句麗尸山血海中殺出的老兄弟,今竟在對岸任人屠戮。
“擂鼓!”他猛舉馬槊,“左御衛,渡河!”
漢軍應聲而動。
“左御衛大將軍高”帥旗獵獵,兩千漢軍儀仗俱全,鼓角震天,陣勢恢宏,遠望似四五千眾。
彭殺鬼立馬北岸,赤袍如血旗獵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