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君漢的其余扈從又驚又怒,紛紛掣出兵刃,驚叫怒罵著,一邊警惕地盯著單雄信及其從騎,一邊簇擁著黃君漢急速向本陣退去。
對面的魏夜叉、洪大師等單雄信的從騎,也被這猝不及防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單雄信更是瞳孔驟然收縮,又驚又怒,黑龍駒驚躍長嘶,松開的寒骨白幾乎脫手!
黃君漢已被張夜義等親衛拼死護著退出一兩箭之地。他於馬上回望,望見單雄信回顧其陣,聽見他驚怒交加的厲聲喝罵:“何人!何人膽敢行此卑劣之事!”
黃君漢頓時心知,這幾支冷箭,必非單雄信所指使。
極可能是其軍中被李密安插的心腹,見兩人陣前相談甚久,恐有變故,故令人射之。
然而,無論是否出於單雄信本意,這冷箭既已射出,便如同潑出的水,再也無法收回,亦再無招降單雄信的余地。
黃君漢一邊在負傷的張夜義等的護衛下馳還本陣,一邊頻頻回望。他與單雄信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也像是離昔日的瓦崗生涯越來越遠。恍惚間,他忽然記起,往日瓦崗寨中時,每當酒宴酣暢之際,月明或雨雪之夜,單雄信常會乘著酒興,揮舞寒骨白,為眾人助興,槊風呼嘯,豪氣干云。卻似乎,自從翟讓被殺之后,他就再也沒見過單雄信舞槊了。
……
單雄信怒不可遏,撥馬沖回本陣,目光如剜般直刺向陣中一人,——正是李密委派在他軍中的長史!適才的冷箭,即他所令射出。單雄信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直欲噴涌而出,將他吞噬,緊握寒骨白的手指因極度用力而骨節發白,殺意彌漫!
長史在單雄信吃人般的目光逼視下,面色微白,卻強自鎮定,不發一言。
四目相對,空氣凝固。
魏夜叉、洪大師與其余從將等的目光盡聚在單雄信身上,等待著他的反應,是就此發作,還是……?單雄信胸膛劇烈起伏,最終,滔天的怒火卻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硬生生壓了下去。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怒火已去,再無半點神采。
先是翟讓被殺時,他跪地求饒,今邀黃君漢陣間敘話,又暗箭傷人,雖然非他所為,亦無從辯解。他單雄信縱有萬夫不當之勇,已是不忠不義,以至手段卑劣的小人!接連的打擊與屈辱,碾碎了他僅存的掙扎意念。鐵槊狠狠插入沙土,震起塵煙。他仰天大笑,聲如裂帛。
笑聲未落,對面數里外,漢陣中,進攻的鼓聲擂響。
單雄信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深深插入土中的寒骨白,又望了望對面滾滾而來的漢軍浪潮,最后掃過身邊神色各異的將士,以及面色蒼白的長史。
他拔轉馬頭,不再看任何人,戴上兜鍪,拔槊在手,簡短地下達了命令:“傳令,迎戰!”
黃河滾滾不絕,邙山沉默屹立,風卷殘云,黃沙掠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