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君漢前陣的兩千步卒,如同決堤的洪流,吶喊著向單雄信軍陣發起了兇猛的沖擊。
單軍陣中箭矢如急雨般傾瀉而下,密集地射向沖來的漢軍。
黃部士卒舉起盾牌,組成龜甲陣型,頑強推進。箭簇釘在盾牌上篤篤作響,間或有士卒中箭倒地,但后續者在軍吏的催令、軍法的約束下,踏過同袍的身體或盾牌,繼續向前猛沖。
“撞開它!”一名漢軍校尉聲嘶力竭地大吼。
數名健卒抱著粗大的撞木,冒著箭雨,狠狠撞向單軍前排緊密的盾墻。
“轟!”的一聲悶響,木屑飛濺。
盾墻被撞開一個缺口,漢軍士卒蜂擁而入。剎時間,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怒吼聲、慘叫聲、兵器碰撞聲瞬間響成一片,戰線迅速變得犬牙交錯,雙方將士陷入殘酷的貼身肉搏。
單雄信立於中軍望樓之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戰局。
他看到己方前陣在洪大師的督戰和各級軍官的指揮下,雖然最初被漢軍銳氣所沖擊,但很快穩住了陣腳,并開始利用人數和局部優勢,對突入陣中的漢軍進行分割包圍。他麾下的這些瓦崗舊部,追隨他歷經百戰,沙場經驗豐富,單兵作戰能力和小隊配合都相當出色。
一名站在單雄信身邊的文吏喜形於色,說道:“大將軍,黃君漢自恃前番僥幸大敗李士才、常何,今日竟敢出城與我軍野戰!此實乃天賜良機於大將軍!若能野戰破之,順勢奪取河陽外城,魏公聞訊,必大喜過望,重賞豈能少了大將軍?”
此人正是方才擅自下令放箭射黃君漢的長史杜德謙,他出自京兆杜氏,與李密同鄉,深得李密信任,被安插在單雄信軍中既為輔佐,亦為監視。
見戰局有利,他接著進言:“黃部前鋒已陷我重圍,士氣漸沮,此際正宜增派生力軍,一鼓作氣,將其盡數殲滅!如此,敵鋒既折,我軍士氣大振,再乘勝反擊,破其本陣易如反掌!”
單雄信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目光越過混亂的前陣,投向數里外黃君漢那面高高飄揚的“黃”字大纛旗。適才杜德謙下令放冷箭的場景再次浮現在眼前,當時他震驚之余,并未看清箭矢是否傷到了黃君漢。“也不知君漢兄有恙與否?”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懣與懊惱在他心中翻騰。
杜德謙見單雄信不語,心中不悅,但面上仍保持恭敬,繼續說道:“大將軍作何遲疑?”
單雄信壓住對他的怒火,仍不看他,只指向黃君漢主陣右翼的數百騎兵,說道:“長史高明之士,不見漢騎猶未動么?”轉而眺視遠處的河陽外城,又說道,“且今漢陣中,雖亦見王君廓、羅藝、高開道將旗,漢騎卻只數百,余下漢騎何在?”
杜德謙這才注意到,確如單雄信所說,前次漢軍殲滅李士才、常何一戰時,聽聞只羅藝、高開道就率騎千余,加上黃君漢、王君廓兩軍的騎兵,漢騎可用的數目至少在兩三千,卻眼前出戰的漢騎只有數百,的確是有些異常,便說道:“大將軍是擔憂漢軍有伏?”
他舉目四望,北面是滔滔黃河,南面是綿延的邙山,河、山之間,被兩軍選為戰場的此地,視野開闊,是一片原野,并無伏兵之地,就沉吟說道:“上午,漢軍出河陽北城時,我軍斥候遠遠監之,除了眼前這萬余漢軍步騎,確實未見別有漢騎潛出。況且這周邊地勢平坦,亦無可設埋伏之處。雖不知漢軍為何只出騎數百,料漢軍當是無伏。”頓了下,猜測說道,“李士才、常何皆驍將也,或是與李、常這一戰中,漢騎亦頗多傷亡,故堪用者只余此數?”
為出戰的漢騎較少找到了合理的猜測理由,他乃再次催促單雄信,說道,“下吏愚意,大將軍不必多做猶疑。兵法云,兵敗如山倒。且便先殲滅漢軍前鋒,繼麾主力,乘勝進擊,只要將漢軍本陣擊潰,即便漢軍另有詭計,到時大勢已去,也難以挽回敗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