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德謙自到單雄信軍中,因知李密現階段仍需倚重單雄信安撫瓦崗舊部,故其雖出身高貴,表面上對單雄信倒還禮敬,兩人此前相處尚算平和。
可最近,先是不久前,發生了杜德謙詢問單雄信邴元真來信此事,繼又適才單雄信陣中與黃君漢相見時,杜德謙令弓弩手偷襲黃君漢,現下單雄信卻是只覺他面無可憎,言語可惡,終是忍耐不住,扭臉看向他,厲聲說道:“長史再三催促,可是疑俺不肯為魏公盡力死戰?”
杜德謙被單雄信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連忙佯笑說道:“大將軍何出此言!大將軍對魏公的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下吏豈敢有疑?今黃君漢雖是大將軍故人,然大將軍公私分明,斷不會因私廢公。下吏只是見戰機稍縱即逝,唯恐大將軍一時遲疑,錯失良機!”
他窺視單雄信表情,話鋒一轉,似是為單雄信著想一般,壓低了聲音,又誠懇地說道,“大將軍,再說了,黃君漢叛魏公而降李善道,今日大將軍若能將其擊敗擒獲,屆時,大將軍豈不就可向魏公懇請,饒恕黃君漢一命?魏公必不會不允。如此,既獲破敵之大功,又全了與故人的兄弟之情,更可以此彰顯大將軍重義之美名,豈不一舉三得之妙事也?”
單雄信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不由得一怔,臉上的怒色漸漸消散。
杜德謙的話,確實擊中了他內心深處某個隱秘的渴望。若能生擒黃君漢,再由自己出面求情,李密看在他的臉面上,應該就會赦免黃君漢不殺。這般一來,是不是多少就能洗刷一些自己背負的“不忠”、茍且偷生之名?是否能稍稍彌補翟讓死后,心中難以言說的愧疚與失落?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殺聲震天的前陣。漢軍的兩千先鋒,在己軍優勢兵力的分割包圍下,已然左支右絀,傷亡漸增,攻勢逐漸衰竭,只能勉強結陣自保,敗象已露。
單雄信沉吟片刻,終究是沙場老將的直覺讓他感到一絲不安,他又望了眼漢軍右翼,數百靜默如山的騎兵,最終下令:“傳令魏夜叉,騎兵務必提高警惕,嚴密監視漢軍騎兵動向,未有俺的將令,不得擅自出擊,然若漢騎來攻,即給以迎頭痛擊!”
一名傳令軍吏高聲領命,疾馳而去。
單雄信深吸一口氣,終於做出了決定,令道:“調中軍甲營精銳千人,增援前陣!告訴洪大師,盡快殲滅這股漢軍,速戰速決!”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傳遍望樓上下,“中軍、后軍各部,起身備戰,只待將漢軍先鋒殲潰,即隨俺反攻漢軍主陣!”
“得令!”
命令相繼傳達下去。
中軍陣中,一支約千人的精銳步卒聞令而動,甲葉鏗鏘,步伐齊整,向前陣奔涌而去。
這支生力軍的加入,越加改變了前陣的力量對比。本就苦苦支撐的漢軍先鋒,壓力倍增,傷亡急劇增加,眼看就要陷入崩潰的邊緣。
……
數騎快馬如同旋風般沖入黃君漢的本陣,騎士沖到將旗之下,滾鞍下馬,急聲稟報:“啟稟大將軍!高將軍已率精騎千余,抵達西邊十余里外的谷地!”
一直凝神關注戰局的黃君漢,聞言大喜,緊握的拳頭猛地砸在掌心,說道:“好!”
他抬眼望向東面,位處在單軍前陣的廝殺慘烈、煙塵彌漫的戰團,己方兩千先鋒已被壓縮成幾個小的圓陣,雖仍在拼死抵抗,但顯然已支撐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