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鼓聲如同滾雷,近萬魏軍主力,如同決堤的洪流,發出震耳欲聾的殺聲,向著黃君漢的本陣發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沖擊。軍陣移動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
盡管不論在李密軍中時,還是投降了李善道后,黃君漢都不算大將,但到底也是見識過大場面、經歷過浴血苦戰的老將,當此之際,沉穩堅毅,臨危不亂。他立於中軍大旗邊的望樓上,觀察著敵軍的攻勢,一道道指揮前線防御、后隊預備支援的命令,有條不紊地下達。
漢軍陣如磐石。
按著他的命令,前排重盾死死抵住,長矛如林刺出。后排的弓弩手引弓放箭,箭矢帶著尖嘯,一波波落入沖鋒的魏軍隊列,不斷有魏軍士卒中箭撲倒,但更多的魏兵踏過尸骸,喊叫著繼續沖來。魏軍的先鋒撲入進了漢陣前線!盾牌與骨骼的碎裂聲、兵刃砍入肉體的悶響、垂死的慘叫和奮勇的喊殺交織。數里長的戰線,數千敵我廝殺,登時變成了巨大的血肉磨盤。
此時若從半空望下,可見著黃色、灰色戎裝的單雄信部部曲,就像是洶涌拍打崖岸的怒潮,層層疊疊地涌向漢軍陣線。而以紅色戎裝為主的漢軍陣地,如同礁石般釘在原地,任憑怒潮沖刷,前線雖時有動搖,然在及時趕到的援兵的補充、支持下,卻始終未潰。
單雄信的將旗,離開了其陣中軍,在百十親騎的護從下,也穿越了兩陣間的野地,直趨向戰斗最為激烈的漢軍前線中段。在前線中段指揮兵士突進的洪大師,聽到了馬蹄聲,緊接著又聽到了單雄信的如雷呼聲:“殺進去!”他百忙中,向后張了眼,正望見單雄信在萬眾之中,馳馬揮槊,叱咤催令的身影,精神一振,高聲回應,舉刀喝令:“兒郎們,隨俺陷陣!”
橫刀閃處,血雨紛飛,洪大師率重甲精卒數十,迎著漢陣裂開的縫隙猛撲向前。數十甲士奮不顧身,鮮血灑滿衣甲,對面的漢軍兵士被這股悍勇逼得節節后退,陣型裂口愈擴。
后邊的單雄信瞧見,大吼一聲,策馬如飛,驅開擋路的本軍將士,引騎殺到,寒骨白槊鋒刺出,血濺三尺。一槊刺死了擋在前方的漢軍小校,單雄信躍馬直入裂口,槊影翻飛,連斃數敵。他胯下黑龍駒揚蹄長嘶,萬軍矚目,但見單雄信大槊上指,聞其顧首厲叱:“殺!”
近萬魏軍士氣大振,齊齊大呼:“飛將軍!天下無敵!”
吶喊之聲,震動戰場!魏軍的攻勢,愈加猛烈。
漢陣中軍,望樓上的黃君漢面色凝重,握緊令旗的手青筋暴起,卻仍沉聲下令:“調甲士百人,速堵裂口!”點身邊一將,令道,“由你統帶,務將雄信阻住,不可放他入陣!”
這將非是別人,便是翟元暢,翟讓從弟,原瓦崗韋城分寨寨主翟元順之弟。既為瓦崗舊人,他當然深知單雄信之勇,聞得命令,卻無猶豫,便下望樓,領百名甲士疾馳而去。
到了陣前,見裂口處血光飛濺,尸橫交錯,他毫不遲疑,緊忙即率甲士如墻推進,刀槊并舉,迎著魏軍猛沖之勢,卻竟硬生生楔入裂口中央!洪大師引死士奮勇前殺,迎面撞上了他。
兩下照面,彼此相識。
洪大師一怔,刀勢微滯。
翟元暢大叫罵道:“背主之賊,也敢猖狂!”罵的不是洪大師,乃是在邊上沖陣的單雄信。洪大師聞言,待要反唇相譏,單雄信已縱馬疾馳而至,槊鋒一轉,徑取翟元暢。
電光石火間,二人兵器相交,金鐵暴鳴,火星四濺。
翟元暢如何是單雄信的對手?已被刺中肩頭,鮮血自肩胛飆出,踉蹌后退。
單雄信催馬追上,待再刺時,翟元暢與翟讓幾分相似的面龐入眼,心頭一震,手下頓緩,槊尖不覺停在空中,移開視線,不再看他,喝道:“昔日同寨共飲,今朝各為其主,不必多言!”
這一槊,到底未能刺下。
單雄信兜馬,避開劈來的幾桿大刀,長槊橫掃,將進逼的甲士稍打退。卻是見這百人甲士列陣嚴整,皆持陌刀,進退有度,知是漢軍精銳大刀兵,非易潰之敵,便躍馬挺槊,殺向別處。
長長的戰線上,尸骸漸積,血泥交融。
漫天的喊殺聲中,敵我攻守,漸成慘烈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