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單雄信兵敗河陽,全軍撤還洛口”時,他的手一顫,軍令差點掉在地上。
孟讓瞧出他神色不對,問道:“裴公,明公此何令也?”
裴仁基將軍令轉給他看。孟讓看后,登時面如土色,失聲驚道:“單雄信大敗?明公、明公決意要撤兵了?”慌亂之下,袖擺不小心碰倒了茶碗,茶水潑灑了一案。
與孟讓的驚慌失措相比,裴仁基適才的失態,已經收起,顯得頗為沉默。
自汝水慘敗,秦瓊重傷,更致命的是其愛子裴行儼深陷重圍、下落不明,極可能已戰死沙場后,這位老將在短短時日內仿佛蒼老了二十歲。原本只是花白的須發已然盡白,身軀變得佝僂,臉上皺紋深刻,眼神黯淡無光,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沉重的暮氣與絕望。
他之所以降李密,為之征戰沙場,很大程度上是為了他的兒子裴行儼,如今兒子生死未卜,他所有的精氣神都仿佛被抽空了。
半晌,裴仁基才抬起渾濁的雙眼,聲音沙啞地說道:“單雄信大敗,我后路有被截之危,漢軍可長驅直入。眼下撤兵,亦是不得已而為之。明公既然令下,你我從命便是。”
孟讓勉強定下神,焦慮地說道:“可是裴公,高延霸部近在咫尺,日夜窺伺;高曦部雖主力在汝陰休整,但其偏師已控扼汝南,威脅我側翼。我軍若撤,此二高豈會坐視?必全力追截!到時我軍腹背受敵,如何能安然撤回管城?”
卻是高曦在汝水北岸大敗裴仁基后,主力雖是回師汝陰休整,但如前所述,他分兵了一部西進,攻略汝南郡。裴仁基慘敗,汝南各縣望風而降,如今汝南大部已落入高曦軍的掌控之中。
汝南郡地處淮陽郡西南,若裴仁基、孟讓部從宛丘北撤管城,高曦軍正好可以從西南方向側擊,與北面的高延霸形成夾擊之勢。
裴仁基枯坐良久,說道:“只要想撤,總歸是有辦法的。”思忖了會兒,提出了一個方案,“今日便暗中傳令你我嫡系各部,秘密做好撤退準備。明日,向高延霸挑戰,擺出欲決一死戰的架勢以惑之。入夜之后,你我便親率主力,悄然離營,連夜北撤,直奔管城。你看此法如何?”
孟讓雖覺冒險,但眼下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反復權衡后,只得同意:“就依裴公之計!”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親兵尚未入帳點起燭火。
帳內昏暗,暮色從帳簾縫里鉆進來,將對坐的兩人,影子拉得很長。失敗的陰影和未來的不確定性,如同越來越濃的暮色和寒風帶來的冷意,籠罩了整個帳中。
……
同樣的暮色籠罩大地之時。
分駐宛丘城北和汝陰的高延霸與高曦,也分別接到了李善道的軍令。
便是李善道在白馬下達的第二道軍令。
看罷軍令,高延霸眉飛色舞,虬髯根根張開,他一拍案幾,跳了起來,叫道:“入他娘!王君廓這鳥廝,倒似稍不遜本老公!憋悶多日,終是高老公又可大展神威,再為大王立新功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