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親自送他到堂外廊上,望著他的背影穿過庭院,消失在照壁前頭。
寒風卷著落葉撲在臉上。這時李密背對著堂中諸人,卻是無人能見,他適才失色過后,強裝出來的鎮定已是裂成碎片。濃郁的憂慮,以至恐慌,爬滿了他的眉宇。
虎牢一失,意味著什么,他比誰都清楚。
但他轉回身,再次面對堂中諸人時,所有負面的情緒已被他又一次壓下。他環顧諸人,撫摸胡須,故作從容之態,說道:“虎牢新失,王君廓立足未穩。彼雖驍悍,士信亦萬人敵也!再合洛口之兵,內外夾擊,奪回虎牢,指日可待!諸公不必過慮。”
這番話,與其說是安撫眾人,不如說是他在哄騙眾人。
堂中一片沉寂。
即便祖君彥、鄭颋這等不諳軍事的文士,卻也知虎牢對魏軍,特別當前形勢下,對管城魏軍的重要性!虎牢關前的通道,實是管城魏軍西撤洛口的唯一捷徑。虎牢一失,等若退路梗塞。
堂中安靜,無人答話。
這沉默,比任何質疑都更讓人窒息。
李密在這片沉默中,從對坐的諸臣之間走過,回到主位坐下。
祖君彥終於忍耐不住。
其雖文士,軍事上不精通,卻博覽群書,熟知史冊兵要,知道一些有關虎牢的過往戰事。
他起身來,焦慮說道:“明公,虎牢之險,天下共知!昔北魏伐宋,圍攻虎牢,宋將毛德祖以區區三千之卒,抗其二十萬虎狼之師,外無援兵,內絕水源,猶堅守二百余日,虎牢方陷。今以羅士信,并我洛口之兵,只怕合攻,臣憂之,此關只怕難以速克!懇請明公,宜思別策。”
祖君彥所言,句句如錘,敲在李密心上。
他豈不知虎牢之險?
此刻他最后悔的,便是當初在裴仁基降從后,仍以裴仁基的部曲駐守虎牢!
然而當時,裴仁基新附,亟需示以信任,且其部確是軍中翹楚,守此要隘,本是理所應當。
誰又能料到汝水之敗,裴行儼被俘?誰又能料到單雄信會敗於河陽,退守偃師,黃君漢、王君廓等部漢軍進逼,到了虎牢的后方?誰更又能料到,王君廓居然膽大包天,敢以千人之眾,行此奇襲?至於裴行儼居然不顧其父,出面勸降,相比之下,其實反倒是次要因素。——就像王君愕勸說裴行儼的話,以目前李密軍的形勢,裴行儼就算為漢軍招降了虎牢,李密當也不敢殺裴仁基。事實也是如此,李密的確不敢殺。既知不敢殺,為漢軍勸降又何妨?
李密默然良久,方才沉聲問道:“祖公既言不易奪回,不知有何良策?”
祖君彥看出了危險,但拿不出應對之策,頓時語塞,張口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