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忙重新將視線投向城東漢軍,半點異色不敢露出,心中想道:“昨晚所議之策?什么策?”已是意識到,此必昨晚軍議結束后,李密與祖君彥、王伯當又密議了什么!議了什么?通過祖君彥只言片語的透露中,很快猜到,當是欲趁漢軍筑營疲憊,遣兵出擊之策!
劉胡兒昨晚曾問李密有無今日再出襲之意,當時他如實相告,軍議未提此事。
現在看來,李密卻并非是無有此意!只是昨晚軍議時,他沒有說。為何不說?是彼時他尚未決定?抑或有意隱瞞?若是后者,他在猜忌什么?
徐世績心中微凜,不再往下去想。
風雨漸急,寒意刺骨。
一人上前兩步,來到了他和裴仁基身邊,低聲說道:“裴公、懋功,昨晚軍議散后,祖公臨時想起一策,轉將回來,又向明公敬獻。卻是祖公建議,若漢軍日夜筑營不息,我軍可趁機出襲。明公以為祖公此策可用,不過尚未決定。”說話之人,還能是誰?當然就是王伯當。
徐世績立刻應道:“守城之道,在於攻守兼備,不能只守不攻,更應尋找機會,挫敵銳氣。今漢軍冒雨筑營,人困馬乏,若我軍選派精銳出擊,勝算很大。祖公此策,確實是良謀。”
裴仁基也附和說道:“正是。昨日軍議時,仆其實就想向明公提出此策,只是當時尚未想好具體的出擊方案,故未提及。本欲考慮周全后,再向明公建議,沒想到祖公已有詳謀。并今日天公作美,又下起小雨……。”
他頓了頓,不再與王伯當說話,轉向李密,說道,“明公,臣也認為此策可行。不過若要出擊,最好選在入夜之后。趁夜色、雨霧,掩護我軍行動。漢軍筑營不息,疲於工役,加上雨寒夜冷,料其斥候也必懈怠。若選精兵,自東營或北營潛出,突襲其筑營之眾,必能克捷,足可挫其銳氣,使彼不得安心筑營。此孫武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也。請明公決斷。”
徐世績慢了一步,緊忙也轉向李密進言,說道:“明公,臣以為若要出襲,夜襲誠然最宜。但出擊的方位,城北似乎不合適。城北,是漢軍主力所在,若往襲之,恐難奏效。最好是選擇出襲城東漢軍筑營之處。明公請看,城東漢軍共筑四營,其右為劉蘭成營。劉蘭成一文吏耳,其部亦非漢之精兵,若擇派精兵、勇將夜襲,當可取勝。”
李密望城東筑營的漢軍了半晌,搖了搖頭,說道:“劉蘭成部固非漢軍精銳,然其左為陳敬兒營、其前為高延霸營,若襲之,陳、高必來救援,不可取也。”
徐世績忙應道:“是,是,明公所慮極是,是臣思慮不周。”
李密說道:“其前為高延霸營。此人雖有勇名,正因自恃勇悍,性情佻躁,孟讓、叔寶因在落馬坡將他大敗,若要夜襲,可選其營!”
祖君彥深以為然,說道:“明公此謀極是。高延霸營前空曠,利於我精騎突進沖殺,此一也;他自恃勇武,或防備不嚴整,此二也。"
李密做出決定,說道:“且回郡府,細議襲營之策,務求一擊成功。”
……
夜色漸深,小雨還在下。
漢軍營壘間的篝火忽明忽暗,映得人影綽綽,部分漢軍仍在筑營,夯土聲、斧頭聲與士兵的談笑聲交織在一起,卻比白日里稀疏了許多,——忙活了一天一夜,不免會有疲態。
三更時分,管城東營的營門打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千余魏騎身披黑色蓑衣,馬蹄裹著防滑的麻布,悄然而出。
為首的不是孟讓部的部將,而是又積極求戰,得到了李密允可,乃得以擔負今夜夜襲之任的羅士信。他手持長槊,緊盯著遠處高延霸營壘的火光,低聲令道:“都打起精神,過了這片開闊地,就到漢營了!高丑奴為漢軍大將,今夜突襲,若可陣斬,公等之名,將威震漢賊!”
魏騎們沒有答話,只是或挾槊,或執刀,或挽弓,隨從羅士信前行。
黑蓑混入夜下,不易辨識。雨落沙沙,掩蓋了馬蹄聲。
城北城頭、城北各魏營,驀然里響起鼓聲如雷,火把齊燃,殺聲震天!這偌大的動靜,登時吸引住了城東筑營漢兵、警戒漢兵的注意,筑營的漢兵直起身子,警戒的漢兵從地上站起,或拄著斧、鏟,或拄著長矛,紛紛朝北觀望。而即此際,羅士信大喝一聲,千余騎加速疾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