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績將城防圖卷起,仰起頭嘆了口氣,燭光搖曳,映在他臉上,明暗不定。
他心知肚明,這場守城戰,李密的勝算實在渺茫。
丘孝剛的話語再次在耳邊響起。徐世績閉上眼,手指輕按眉心。
在瓦崗時,李善道與他的關系不提,只徐蘭深得李善道寵愛,他通過間接打聽得知,其父徐蓋、其弟徐世弼、徐世感,李善道且也待之甚厚,——徐蓋沒任實職,但得賜爵,徐世弼現為散騎常侍,徐世感現為左備身將軍,皆為清貴之職,就可見李善道對他們這一家的厚愛。
他如果降從李善道的話,對他來說,自然是最佳的選擇。
但有兩個難題橫亙心頭。
其一,若是孤身投降,即便能偷偷出城,見到李善道,又有何用?寸功未立。
其二,而若帶著部曲降從,李密對他明顯不放心,稍有異動,必被察覺。
卻是自從前年,李善道舉起為翟讓報仇的義旗之后,他便被夾在了李密、李善道之間,無日無時,不是如履薄冰。他又怎愿過這樣的日子?但這兩難不解決,降從李善道,就無從談起。
徐世績指尖微顫,心緒如潮。
若貿然行動,非但無功,反而會引火燒身。罷了,罷了,暫且只能靜待時機。他強壓下這些念頭,這樣想道。
……
第二日清晨,天還沒亮,就下起了小雨。
細密的雨絲織成一張灰蒙蒙的網,籠罩著管城,寒風刮在臉上,像針扎一樣疼。
徐世績早早起身,換上鎧甲,帶上聶黑闥等,剛到郡府門外,即見裴仁基帶著幾名親衛迎面走來。兩人行禮過后,問了守吏,李密不在府中,已去了北城頭,便一同亦往北城頭而去。
到了北城樓,李密、王伯當、孟讓、祖君彥等皆在。
徐世績、裴仁基向李密禮罷,便也陪在其側,再次察看城外漢軍狀況。
細雨如絲,北風刺骨,漢軍士卒身披蓑衣,在加緊夯土立柵。泥濘中,木石交錯,營壘漸成森嚴之貌。旌旗在雨中低垂。偶有傳令兵策馬奔過,濺起水花,號令聲穿透雨幕,清晰可辨。
李密觀望良久,對祖君彥說道:“祖公,如你所料,漢軍昨晚筑營一夜,今日仍不歇息。”
祖君彥說道:“明公,天時在我,下起了雨。雨下泥濘,正可更疲其筋骨。”
李密又眺望城北筑營的漢軍了會兒,移步到城樓東側,接著觀察城東的漢軍。
城東,魏營以東,十來里外,細雨中,約數千漢軍士兵和民夫亦是在緊張施工,共是同時在建造四個營區,呈前后左右分布。一桿“漢”字大纛,矗立在四個營區的中央;而四個營區工地上,分別豎著繡有“左武衛大將軍高”、“左侯衛大將軍陳”、“左御衛大將軍高”、“北海通守劉”等字樣的將旗。另有兩三千漢軍步騎,在四個營區外圍列陣警戒。又數千漢軍士兵、民夫在四個工地后方,臨時搭建的窩棚中歇息,——這些是參與昨晚筑營和警戒的部隊。
“漢”字大纛,紅色的旗面被雨水打濕,卻在風雨中依然巍然聳立。
雨簾下,占地甚廣的四個工地上,人影往來如織,畚鍤之聲不絕於耳,無一人懈怠。
祖君彥近前說道:“明公,漢軍已筑營一夜,今日若再筑一天,即便分兩班、三班,輪替筑營、警戒,也勢必疲勞。風雨濕寒,更足耗彼等精力。昨晚所議之策,臣愚見,可以行之。”
話語入耳,徐世績心里一動,下意識地看了眼祖君彥,卻在隨之要去看李密時,反應過來,硬生生止住了去看李密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