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挖掘前沿,兩名通風兵士正踩著木架,向嵌在洞的竹筒里鼓風。
這些打通關節的毛竹外裹蘆葦束,一端通向地道,另一端巧妙露出地面草皮之下。
蘆葦束能有效吸收聲波,避免竹筒成為暴露位置的“傳聲筒”。風順著竹筒緩緩送入地道深處,帶來些許新鮮空氣,驅散著污濁沉悶的氣味。“再鼓二十下,兄弟們快憋壞了!”一名火長壓低聲音,如同耳語般吩咐道,額上汗珠滾衣領。
整條地道,每隔數十丈,便設有一處這樣的通風口,竹筒交錯埋設,形成隱秘的呼吸脈絡。
通風兵士們輪番擠壓羊皮做的通風皮囊,動作輕緩而持續,不敢有半分急躁。
火把的火焰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卻頑強不滅,映照著前方越來越深的黑暗隧道。
……
問知了張升,再有多久,地道便可掘至城北魏營。
李善道叮囑他了幾句,令他務必不可急躁,須當以穩扎穩打為上,寧緩勿驚,又喚來蕭裕,令他道:“地道漸至魏營,魏營若設有地聽,掘子軍挖掘之聲,或會被他們聽到。明日起,你每日遣騎千人,輪換馳於地道左近,逼近魏營,佯示威懾,以馬蹄聲混淆其地聽之耳。”
蕭裕領命,自去布置不提。
休整一夜,次日,李善道軍令再下,城北、城西、城東三面漢軍,繼續大舉攻營。
這一攻,就是整整四日。
前兩日,仍是晝攻夜歇,到第三日時,入夜后也不再收兵,換為日夜連攻。連續四日,尤其第三日、第四日開始的日夜不歇,城北、城西、城東三面魏營壓力倍增,疲於應付。
高曦、高延霸等催兵奮進,將城東的甬道徹底破壞。城西方面,劉豹頭、石鐘葵、薛萬徹等將,亦在薛世雄的統一調配下,虛實相間,以佯攻北段,突擊南段的戰法,將城西魏營南段的甬道予以了嚴重損壞。城北此廂,戰果亦是頗有,焦彥郎身臨前線,攻破了東甬道數段。
……
管城,北城樓上。
李密連著四日沒有再下城頭,特別第三日、第四日,目不交睫,緊盯三面戰況,直至子時仍佇立不動,唯以冷水擦面強撐倦意。寒風割面,城頭火光映得他半邊身影猩紅如血。
漢軍如潮的攻勢,到的第四日,即二月二十六日清晨,暫且稍止。
前線的將士撤下,然三面魏營的守卒,未及喘息,后續的漢軍生力軍便再度壓上。
放眼望去,整個管城城外的魏軍諸營下,除了城南,無不是漢軍如蟻附膻,層層不絕。云梯、沖車在兩下交織的箭雨、投石中,或矗立營墻之前,或反復撞擊營門、甬道。塵煙裹著焦味、血腥味升騰彌漫,彌漫四野。各營魏軍疲態畢現,箭矢漸稀,滾木礌石,已有的接續不上。
遙遙見的,魏營各處煙火升騰,士卒奔走呼號,倉皇補防。
心頭越來越是沉重,不知何時,李密嘴角撩起了幾個火泡,生疼生疼。王伯當等將,依然留在城頭,陪從與他的,只剩下了徐世績一人。包括裴仁基在內,都已親自到了各營壓陣。
徐世績偷覷其面色,出言寬慰,道:“明公,‘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漢軍近數日攻勢雖猛,然料其不能持久。我軍固然疲憊,漢軍焉不疲也?但再堅守一兩日,漢軍此輪之攻,勢將告止。屆時,彼已竭力,不僅我破損之營房可得修理,甚或可借此反擊。明公切請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