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一點言之,誠然使得李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只要想及此事,就坐立不安。
亦是因此,李建成尚且罷了,李世民卻從李淵“只恐太原孤城,猶且難守”這話中,敏感地察覺到了一點東西,——李淵好像是因李善道當今聲威之盛,不僅劉武周不想去援,更至連太原都打算舍棄了?李世民顧不上君臣、父子的尊卑身份,忍不住抬眼,急往李淵面上去看!
李淵清瘦的臉龐上,皺紋明顯比他在太原時深了許多,兩鬢亦更多斑白,眼中流露出的不再是兩年前創業時的沉毅,而是一種陷入困局的疲憊與遲疑,仿佛江山未穩,已然重壓千鈞。
這一刻,李世民心頭猛然一緊。
他記得,他父親是北周天和元年生人,今年五十有四。這個年齡,說小不小,可就他們貴族之家、現是皇族言之,錦衣玉食、保養得力,說老卻也還不老,可卻怎何時已顯此衰頹之態?
晉陽起兵之時,父親目光如炬,決策果決,何曾有半分猶疑?而今卻似負千鈞於肩,步履沉重。李世民心中緊后,又是一痛,恍然明白:真正壓垮父親的,不是年歲,亦非李善道,而只怕或是自己與兄長李建成之間的爭斗?那無形的暗流,早已彌漫宮中,令父子三人之間溫情漸消,猜忌日深。李世民驀然驚覺,自己近年來,與李建成的每一次角力,都在悄然削蝕父親心志的堅堤。他曾以為爭的是儲位,實則卻在不知不覺間,將父親推入了孤寂與憂危的深谷。江山未定,家邦未安,而親情已裂。此痛甚於戰陣潰傷,直刺肺腑!
李世民情由心生,不由伏地叩首,聲淚俱下:“兒臣不孝,致使父皇憂勞至此!”
這話來的沒頭沒尾,李淵一怔,旋即明白了兒子的心意,抬手欲扶,見李世民拜倒地上,揚起其臉,滿面淚痕,其情也真,其意也切,不禁心頭一顫,眼眶也是濕潤。挾著草木花香的暖風,拂入殿內,輕輕掀動案上黃綢。李淵凝視著兒子年輕的面龐,仿佛看見兩三年前,隨他在晉陽起兵時,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昔日晉陽宮中,父子共議大計的身影恍若重現;又好似看到了二十來年前的自己,二十來年前,自己正當壯年,世民才剛出生!
“二郎,你起來吧。”
李世民趴在地上,不肯起身,膝行而前,上到丹陛,至李淵足前,探過身子,趴在李淵腿上,解開了李淵的衣襟,將臉輕輕貼在李淵的胸膛上,吮吸其乳,——李淵體有異態,生有三乳,不過李世民此舉,與李淵幾乳當然沒有關系,只是受胡風影響。突厥等胡族有“吮乳盟誓”之俗,以此宣誓效忠,建立一種象征性的“父子”、“母子”關系,使聯盟關系如血緣般牢固。李世民效仿此舉,意在向父親表達至深孺慕之意,如同幼時依偎膝下,以重續父子同心之情。
李淵渾身一震,老淚縱橫,顫抖著撫摸李世民的后背,仿佛要將這失而復得,——就算是稍縱即逝的溫情緊緊攥住。風拂帷動,殿內寂靜無聲,唯余父子二人低沉的啜泣在空氣中交織。
殿下的李建成目睹此狀,張口結舌,束手無措,顯然是沒有料到李世民會突然有此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