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志玄抱拳,急聲道:“殿下!突襲奪壘,乃我等偏裨之責!殿下身系三軍安危,社稷重望,豈可輕身犯險?若殿下執意先行,末將等唯有以死相阻!”
眾將皆叩首,情辭懇切,堅請李世民坐鎮西岸指揮。
李世民環顧眼前這群忠心耿耿的部下,知他們所言在理,俱是一片赤誠。他無可奈何,只好將胸中那份親臨前線的沖動壓下,道:“也罷!志玄、長孫,便由你二人率眾渡河。”
被遴選出來的五百精卒在河灘集結。人人只著輕便戎服,背負強弓勁弩,腰挎短刃,各攜帶一個鼓脹的羊皮氣囊。雖然經過長途奔襲,但每個人眼中都燃燒著熾熱的戰意。
李世民步到隊列前方,目光炯炯,掃過每一張年輕而堅毅的面龐。火把的光映在他英俊的臉上,挺拔的身姿和沉穩的氣度,自然而然成為全場的中心。
這些兵士,盡是久隨他的舊部,跟從他南征北戰,出生入死,早已與他心心相印。此刻得他親自檢閱,即將在他的謀劃下執行如此險要的任務,俱皆感到熱血沸騰,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在胸中激蕩。李世民沒有高聲吶喊,但清朗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壓過了黃河的濤聲,他顧視諸將士,道:“諸公!此去險惡,功成與否,唯托諸公之勇。公等皆從世民征戰已久的腹心愛士!今夜,大唐的國運,河東的勝負,便系於公等之手了!”
他停頓片刻,讓話語的力量滲透進去,“對岸守賊,數倍於我,然其將昏聵,其兵懈怠。公等此去,如尖刀直插其心腹,正是掩其不備!其雖固險惡,方顯英雄本色!我大軍主力數萬,正星夜兼程而來。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公等此往,但能奪占對岸津要,候我大軍渡河,視世民旗號指向,便是世民與公等建立不世功業之時!世民不才,愿與公等齊心,讓李善道看看,什么是大唐的銳士!讓劉季真知道,什么是王師的兵鋒!”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空洞的鼓舞,只有清晰的形勢分析、明確的功勛許諾和對后續力量、自己能力的絕對信心。兵士們呼吸粗重,緊握兵器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眼中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光芒。不知是誰率先低吼一聲:“愿為殿下效死!”隨即,五百人低沉的響應匯聚成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黃河岸邊暗暗涌動,齊以軍禮而行,同聲俱道:“愿為殿下效死!”
子時正,偷渡開始。
段志玄與翟長孫身先士卒,率先懷抱羊皮囊滑入冰冷河水中。五百勇士緊隨其后,如同一條無聲的黑龍,借著微弱的月光和濤聲掩護,向對岸奮力泅去。河水冰冷刺骨,湍急的暗流拉扯著他們的身體,每個人都拼盡全力,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完成任務,不負秦王所托!
李世民佇立西岸,一動不動,目光緊緊追隨河中這些模糊的身影,直到他們完全融入黑暗中。
……
對岸,劉季真部負責守備渡口的三四千稽胡士兵,絲毫未覺危險臨近。他們發辮垂肩,身著雜色的皮袍和左衽粗衣,營地中篝火零星,大多數人都已在帳篷或簡陋的窩棚中酣睡,只有少數哨兵抱著長矛,無精打采地來回走動,口中偶爾用胡語嘟囔著對熬夜值宿的抱怨。
突然,細微的窸窣聲打破了寂靜!
“敵……”一名哨兵剛發出半聲驚呼,一支利箭已穿透了他的咽喉。
緊接著,無數黑影從營外的黑暗中躍出,如同鬼魅般撲向胡營!
段志玄一馬當先,刀光閃處,將幾個試圖阻擊的哨兵砍倒,沖到營柵外,攀援而過,打開了營門。倉促來戰的數十營門守卒,叫喊殺來。翟長孫趕到,與段志玄左右迎擊,刀鋒交錯間,血光迸濺,擋者披靡。其余唐軍銳士,鼓噪喊殺,刀矛并舉,奔涌入營。段、翟引眾,直撲營中將帳,分出數隊兵士,火油潑灑,引燃四角,烈焰騰空而起,映紅半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