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書傳家,姻親相連,部曲護院。朝廷去收稅,賬本爛到他家庫房里了,給老鼠啃了。朝廷去征兵,適齡男子,非‘死’即‘殘’,連朝廷賑災,他們都能想著法子薅一筆,損公肥私,不外如是。”
李世民越說越氣:“我這些日子看兩漢書,看魏征和房玄齡他們編撰的前朝史書,我是看明白了。這些大族眼里,朝廷就是一塊肥肉,野狗一般扒拉上來啃,直到敲骨吸髓為止。”
李承乾靜默的聽著,皇帝自己也是門閥,只是如今翻身做了皇帝,成了公家,跟門閥的利益沖突變大了。
“他們眼里的朝廷,我這個皇帝不是天子,是想掠奪財富的暴發戶,他們只想要自家糧倉堆滿糧,巴不得朝廷越弱越好,朝廷越弱,他們的子弟當官兒,在朝廷才能更加猖狂,至于江山社稷穩不穩,他們一點兒都不關心。”
李承乾道:“糧倉和子弟是人家,江山社稷是咱老李家的,人家不關心也是情理之中。甚至說咱們老李家,也就五服之內的人關心,因為五服之內朝廷養著,朝廷死活,關乎自家衣食榮辱。”
李世民酒意上頭,一掌拍在案上,怒道:“朝廷越瘦,他們越肥;國家越貧,他們越富。”
說的上頭,想到自己的大唐,在將來要被這些門閥禍害,注定走向消亡的命運,李世民忍不住落淚。
“我每天坐在太極殿上,想的是怎么豐盈國庫,強裝兵力,守衛邊疆,維護天下穩定,不是聽那些門閥的話。可是承乾,你知道嗎?我坐在朝堂上,我低頭一看,官員們個個出身大族,家資連田阡陌,我要忍受他們私下里吞噬稅收,還要忍受他們藏匿人口壯丁。”
聽不下去了,李承乾出聲打斷:“父親,沒那么夸張,咱老李家的李唐王朝,雖然是一個君王與門閥共治天下的王朝,但達不到司馬家,王謝說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步。”
李世民道:“我就是覺得憋屈,那些史書看得我憋屈。”
李承乾暗道:哪里是史書把皇帝看憋屈了,是今年制考上來的人,隨便提出來一個,都是有郡望的小門閥。制考從前隋推行至今,結果仍然打不破門閥壁壘。若他沒有猜錯,皇帝放在民間的耳目,說不定帶了更加炸裂的消息,讓皇帝酒后失態了。
“承乾,你可知道許多大族將土地登記在寺廟名下。朝廷去收稅,直接讓收稅的官員問菩薩答不答應?”
李承乾暗道:沒毛病,門閥常規操作,所以太武帝拓跋燾,周武帝宇文邕,以及后來的唐武宗、周世宗直接搞滅佛,滅佛只是幌子,滅佛的背后,是寺院圈地,蓄養人口,可這些人口又不用繳納賦稅,不用參與徭役。
不僅如此,這些和尚明面上念經,背地里行陰私之事,將寺院變成達官貴人的高級會所,瘋狂斂財,利用手里的壯丁,組成武僧,類似于門閥之部曲,以護法為名,行割據之實。
這一系列操作,嚴重影響到朝廷統治,可以說是寺院在和皇帝爭權了,是個皇帝都忍不了。三武一宗滅佛,就是這樣的原因導致的,佛教將這四次滅佛,稱為三武一宗法難。這四位皇帝,在佛教的聲明也都非常狼藉。
傳承到二十一世紀的佛教,已經是在四次滅佛的沖擊之后,順應統治需求,中國化過后的佛教。佛教自漢明帝時傳入中原,在隋唐時期,還沒有徹底完成中國化,早期佛教是相當猖狂的。
“父親,您喝多了。”
來請個安,還要哄人,李承乾表示實在是太難了。
“稅收上來了,那是朝廷的經濟好了,不是他們貪得少了。看著百騎司搜羅上來的密報,朝廷的經濟好了,他們貪得更多了,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憋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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