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的病,無論是李世民還是李承乾,心里都很是沉重。
十一月份,魏征病情并未好轉,繼續加重,魏叔玉上疏請求為父侍疾。
李承乾閑暇時,也常去鄭國公府探望,到底是有驚無險的熬過了貞觀十七年的年節。
貞觀十八年二月,魏征病情再次加重,李世民與李承乾前往鄭國公府探望魏征,這對君臣都知道,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回去之后,李承乾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坐在殿內發呆,不知不覺竟是睡了過去。
長安是傷心地,千年輪回,除了被迫降生長安,李承乾從不主動回到長安,更不要去昭陵。
昭陵不需要任何介紹,巍峨的九嵕山就是它最大的招牌。
李承乾望著那塊沒有碑文的碑久久不能回神,昭陵陪葬墓里,這樣特殊的墓只有一處,魏征之墓。
魏征墓并非一開始無文,都是受了他的牽連,李承乾向前幾步,撫摸著平整又粗糙的石碑,淚水緩緩下。
“高明,記住我告訴你的話,當狠的時候,絕對要狠,你一定要好好地,不能步建成太子的后塵。”
李承乾抬頭,只見魏師傅一身青色圓領袍,他上前幾步欲同魏師傅親近些,卻見魏師傅微微一笑,滿眼含笑對著他點頭。
“師傅……”
李承乾猛地驚醒,扶著憑幾起身,走到窗前天完全黑了,喚了宮人進殿,問道:“什么時間了?”
“回殿下,酉正三刻。”
酉正三刻,還有一刻鐘宮門下鑰。
“你去讓人備馬,在宮門口等我。”
李承乾隨手扯了斗篷,飛快去嘉福門前等候,等了有半刻鐘時間,還是不見侍從牽馬過來。
再等下去,宮門鎖,要出門就要去甘露殿求皇帝的詔命了。
常何急匆匆的跑過來,大喘著氣詢問:“殿下,眼瞅著宮門下鑰,您在這里做什么?”
“去鄭國公府。”
話音未,聽到馬蹄聲,李承乾迅速跑過去,拿過馬鞭翻身上馬,宮禁不能跑馬,他應該牽馬出長林門,然后才能上馬,不過眼下來不及了,等他牽馬出去,長林門已經關閉了。
禁宮策馬,很快引來的戍衛禁軍,不過看到馬上的人,禁軍都有些忐忑,沒人敢上前攔阻,八年前攔下太子,就是傷了太子那也是照規矩辦事。
八年后的今天,今時不同往日,他們上前強行攔截,傷了太子,沒人擔得起這個責任,是以眾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李承乾策馬出了宮門,往朱雀大街的方向跑。鬧市不準縱馬,李承乾這一去惹來議論紛紛。
策馬禁中,鬧市縱馬,李承乾知道,明日早朝會被御史彈劾,可眼下他也不顧的許多。
一路有驚無險到鄭國公府,李承乾下馬,整個人幾乎軟倒在地,卻沒片刻遲疑,幾乎是連滾帶爬往府里去,鄭國公府的仆從認識李承乾,忙上前攙扶太子。
李承乾趕到魏師傅住處,喊了一聲“師傅”,推開門卻見裴夫人懷里,這位針砭時弊,下筆如鐵的一代諍臣,慢慢的垂下他衰老的手臂。
魏叔玉、魏叔瑜、魏叔琬三兄弟跪地痛呼“父親”,李承乾扶著門框緩緩跪下:“師傅……”
魏征病逝,客居在府的中使,忙向皇帝送去消息。
且李世民臨朝,見魏征出列對他拱手,深深拜了一拜,李世民深吸一口氣,做好了聽魏征進諫的準備。
這么多年君臣,他對魏征十分熟悉,魏征這老子,進言前越是知禮,出來的話越是讓人抓狂。
不過,今日出乎李世民的預料,魏征沒有進言,拜完一拜之后,徑直轉身往殿外去。
“玄成,你去哪里?”李世民一連喊了三遍玄成,終是大喝了一聲:“魏征……”
驚醒,竟是一場夢,正在此時,張阿難匆匆進殿。
“是魏征嗎?”
張阿難面帶哀傷,緩緩點頭:“中書令駕鶴西去了。”
聞言,李世民仰天一聲長嘆,眼角滑下淚水。
“還有一件事情,十分棘手,適才陛下睡著,奴婢不好奏明。”
李世民抬頭看向張阿難,沉沉的吐出一個字來:“。”
"酉正三刻之后,太子在嘉福門上馬,沒有遵照規矩牽馬出長林門,而是直接策馬出了宮門。"
李世民聽罷,神色十分平靜:“你去傳朕的口詔,賜東園秘器收殮中書令尸骨,罷朝五日,以國喪為中書令舉哀。”
“太子闖宮,戍衛的禁軍沒有阻攔?”
張阿難道:“都知道太子身體不好,容易受傷,沒人敢傷及千盛之尊,無人敢攔截。”
李世民點了點頭,這就好辦多了。
“天亮之后,去御史臺知會一聲,太子出宮得了朕的許可。朝廷失了肱骨,朕悲不能自抑,叫他們別拿這事兒來煩朕。”
張阿難領了旨意退下,李世民揉著左半邊鬢角,他的頭風病如今是愈發的頻繁了,好在疼的不是很厲害,他到底還是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