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很輕,很柔,像是在看世間唯一的珍寶。
她的手也很輕,也很柔,怕弄疼了這世間唯一的珍寶。
景蘭舊的眼淚被擦去,新的眼淚涌出來。
向小園擦煩了,把帕子往他懷里一扔,沒好氣道:“自己擦。”
景蘭沒去接她的帕子,反而抓起她的袖口,捂住自己的臉,任由眼淚恣意流出,像是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似的。
人啊,但凡可以笑,誰又會想哭。
向小園也不勸,纖手往懷里一掏,掏出一方錦帕。
錦帕打開來,是一疊厚厚的銀票。
她獻寶似的拿過去,臉上可得意了,“瞧瞧,這些年我攢的,怎么樣,多吧。”
景蘭頭也沒抬,哽咽道:“拿走,別在我面前顯擺。”
“弟弟啊,這可是人世間唯一的好東西。”
向小園紅唇往銀票上重重一親。
“可以買金銀珠寶,可以買良田萬畝,還可以讓一個人挺直了腰板,堂堂正正的活。”
她一張一張的數,數完,小心翼翼地裝回錦帕,塞到懷里。
“我估摸著還差一點,還得從王略身上再榨點出來。”
景蘭抬起頭,淚眼婆娑道:“你要干什么?”
“現在不告訴你,半個月后,我再與你說。”
景蘭似乎猜到了她的用意,泣不成聲道:“向小園,別說半個月,就是三天,我都活不下去了,你看看我的身上,我給你看……”
他雙手用力一撕,露出削瘦的胸膛。
頸上,胸膛上都是咬痕,那些咬痕延伸至小腹……或深或淺,或結痂,或還流著涓涓的血。
向小園定定地看了一會,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將他的衣裳輕輕合上,然后從地上爬起來,走到船邊。
她在船邊站了很久,久到衛東君生出一種錯覺,好像想跳河的那個人是她。
月色皎潔,照著這世間每一處的隱晦。
她在這片隱晦中慢慢轉過身,雙手插著腰,眸光是亮的,笑容是溫柔的。
“昨天,我在菩薩面前發了個大愿,我對菩薩說,只要小景爺愿意再活十五天,我就……”
她目光深了些,好像帶著一點玩笑的意味。
“還他一個新的小景爺。”
最后一個字落下,衛東君的眼眶有些熱,她忽然想到了小叔書房里掛著的一副對聯:
“云端之上,看得見的都是繁華,底層螻蟻,看不見的全是心酸。”
這一想,天際間風云再起,船身劇烈地晃動幾下,河水又翻涌起來。
衛東君眼里涌進大片大片的霧氣,很快霧氣又都散去,露出她眼里的驚詫。
天啊。
譚見竟然還有第三個夢境。
夢境里還是那條船。
船還是飄在水中央。
唯一不同的是,船上掛起了兩盞紅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拂動。
甲板上,向小園和景蘭面對面盤坐著,中間是一張小幾,幾上一碟花生米,一碟醬牛肉,幾壺酒。
向小園手托著腮,黑色眼睛里清晰映著對面那人的影子。
“出去后有什么打算?”她問。
“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然后把你贖出去。”
景蘭雙頰被酒氣熏得微紅,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左邊的眼睛。
向小園咯咯笑,“想報答我?”
景蘭用力點點頭:“想報答你。”
“那我就等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