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關,宅子上方的天地忽然間變色。
黑暗瘋狂吞噬著白晝,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衛東君眼前便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這時,狂風驟然一頓,空氣寸寸凝結,如霜,如冰。
衛東君一下子感覺到了刺骨的冷。
這種冷和西北風吹上來的冷還不一樣,它是從心口散開的,通過四經八脈向外延伸。
衛東君凍得兩個牙齒咯咯打架。
她想伸手抱抱自己取暖,發現手僵了,腳僵了,甚至連脖子都是僵的,整個人一動不能動。
唯一能動的,是眼睛。
她轉動一下眼珠子,發現斜前方的地上,影影綽綽有一個人影,那人影坐在地上,和她一樣僵著身子。
是陳器。
陳器此刻張著嘴巴,瞪著眼睛,臉色青白,身子搖搖欲墜。
偏偏。
墜不下去。
偏偏。
嘴巴也合不上。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定住了,還以一個十分不雅觀的姿勢定住——
那些東西在他面前裂開的時候,他下意識做了一個護襠的動作。
真是欲哭無淚啊。
他十二爺此刻的姿勢是坐在地上,雙手護著襠,張著嘴,胡子邋遢……
這像什么?
像個滄桑的二傻子。
二傻子泫然欲泣:求你了,寧方生,咱們有話好好說,別整這些嚇人的玩意,成嗎?
正想著,忽然眼前像墨汁一樣的黑色散開,白色的濃霧蜂擁上來。
濃霧的盡頭,沉默地站著一身黑衣的寧方生,與剛剛不同的是,他背上多了一把大刀,那刀鍍著一層蒼茫堅硬的鐵銹。
衛東君不敢相信地閉了閉眼睛。
不會吧。
她現在是活生生的人。
是人啊。
人怎么能看到那把只屬于斬緣人的刀呢?
像是為了回答衛東君心里的疑惑,她眼前緩緩出現了兩扇巨大的、斑駁的大門。
衛東君震驚到呼吸都停止了。
好吧,活生生的人不僅能看到斬緣人的刀,還能看到枉死城的大門。
接下來……
她是不是該看到那門里走出來的陰魂了?
衛東君驚到這個份上,還不忘關心一下她那八字全陽的好朋友。
從她這個角度,她看不到好友臉上的表情,只看到這人的身子一直在遙遙欲墜。
她在心里嘆息一聲:陳十二,你要頂住啊。
爺頂不住了。
陳器在心里哀嚎一聲,衛東君口中的枉死城這會就豎在眼前,這是我的幻覺,還是夢境啊?
寧方生,我以后再也不犯賤了。
要不……
你再趕一次,這次我直接滾出去,成嗎?
寧方生像是聽到了陳器心里的哀嚎,驀地回頭。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身后的兩人,伸出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他的神情還是冷冷的,那豎食指的動作做得也很別扭,唯有一雙黑沉眼睛,里面透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擔憂。
其實他早在一天前,就知道有個陰魂過奈何橋的時候,掉進了忘川河。
枉死城的時間和陽間不同。
他以為對于斬緣這件事,陰魂還會再考慮幾個時辰,卻不曾想到,這么快就考慮好了。
更不曾想到,那兩人恰好找上門。
人鬼殊途,希望那兩人都平安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