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斑駁的大門緩緩打開。
身為斬緣人的寧方生只得收回目光,大步走到門前,抬目看向門里。
黑霧中,有人款款走來。
走得近了,才發現是個婦人。
那婦人穿一件紅色衣裳,三十出頭,面色慘白,一頭濃密的青絲挽成發髻,髻上斜插著一支碧玉簪子。
寧方生有些同情地看著她。
滑下忘川河的陰魂,面色都不會好看,像是剛生了一場大病,當初向小園也是如此。
婦人在門檻里站定,嘴角強撐出一點笑意:“你是寧方生?”
“是。”
“城主說,你是斬緣人?”
“是。”
婦人沉默片刻:“寧方生,何為緣?”
寧方生沒有料到她突然問這個,沉吟半晌:“遇見,即為緣。”
“那么……”
婦人閉上了眼睛,像是說給寧方生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我要斬塵緣。”
“斬塵緣最終有兩個結果:一個是成,一個是敗。成者,轉世投胎;敗者,魂飛魄散。”
寧方生頓了一下:“雖然這些話城主都與你說過,但身為斬緣人,我有必要再問一遍,你可接受?”
婦人睜開眼睛:“我接受。”
寧方生:“可會后悔?”
婦人:“絕不后悔。”
該問的都已問清楚。
“那么,接下來你有一個時辰,可以說說你的前塵往事,并且選出幾個你認為有可能對你的死,產生執念的人。”
寧方生:“我會在這些人選里,一一替你甄別,并最終確定一個真正需要斬緣的人。”
“前塵往事?”
婦人臉上透出些茫然來,遲遲沒有往下說。
寧方生并不催她。
走上自盡這條路的,前塵往事都不會好,回憶一段不好的過往,對誰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良久,那婦人開口。
“我叫賀湛英……”
賀湛英?
三個字就像驚雷一般,在寧方生的耳邊炸開,以至于他素來淡然的臉上裂出一道驚色。
怎么會是她?
斬緣人都被驚著了,遠處的那兩人還能好到哪里去。
衛東君渾身凍得瑟瑟發抖,但心卻像是燒著了一把火。
竟然是賀三小姐?
那個左手棍,右手刀的烈性女子;
那個壓跨向小園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個“失足落水”的可憐人。
她怎么也要斬緣?
陳器今兒受的刺激足夠多,所以當“賀湛英”三個字傳過來的時候,他都已經驚麻木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喂,你們主仆二人是約好的嗎?
賀湛英靜靜說道:“太康元年正月初四出生在京城,靖德二年二月初三跳井而亡,死時三十三歲。”
又是一記驚雷。
寧方生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成拳頭。
他記得很清楚,賀湛英夫家對她的死,向外散出的是失足落水,但向小園斬釘截鐵地說,她的三小姐絕不可能是這般死法。
竟是跳井而亡!
寧方向看向賀湛英的目光多了幾分打量。
堂堂長平伯夫人,竟然選擇如此慘烈的死法,到底是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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