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湛英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讓斬緣人心頭震了兩震。
“我在賀府女兒中排行第三,人稱三小姐,十八歲由父母做主,嫁給了長平伯任中騏,婚后生下一雙兒女。”
說到這里,她靜住了,好一會才又開口。
“我這一生前十八年在賀府,后十五年在任府,平平淡淡沒有什么好說的,跳井自盡也是因為活夠了。”
寧方生的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向小園嘴里像烈馬一樣的人兒,怎么可能會平平淡淡,沒什么好說的呢?
她死的時候才三十三歲,怎么可能活夠?更何況她膝下還有一兒一女。
試問這天底下,有幾個做母親的人,能拋下她肚子里掉下來的肉。
“賀湛英,你既然選擇了斬緣,就請不要把這件事情當作兒戲。”
寧方生聲音發沉:“你對過往多說一句,我這頭查起來,才有可能多一分把握,否則……”
他沒有再說下去,最壞的結果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
魂飛魄散,是徹底的在六道中消失。
這世間只有最十惡不赦的人,才落得此下場。
“確實沒什么好說的,我在家從父,嫁人從夫,一輩子連四九城都沒有出過。”
賀湛英忽而笑了。
“我這輩子干得最出格的事情,大約就是在做姑娘的時候,跟丫鬟學了鳧水,為此還挨了家里狠狠一頓罵。”
寧方生見她仍是不說,只有試探道:“你可有真正喜歡的人?”
“內宅女子,極少見到外男。”賀湛英斂笑搖頭。
“可有深恨的人?”
“我不與人結仇。”賀湛英仍是搖頭。
“你與娘家關系如何?”
“祖母寵我如寶。”
“你與長平伯關系如何?”
“尋常夫妻,并無多少恩愛。”
“公婆妯娌如何?”
“于我來說,不過是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的陌生人而已。”
“你的一雙兒女呢,你自己活夠了尋死,死前可有想過他們?”
寧方生話鋒一轉:“幼時失恃,何人可依?”
賀湛英蹙眉,眉宇間一道淡淡的折痕。
這折痕雖然淡,卻一定是長年累月的蹙眉才會形成,而一個人之所以會長年累月的蹙眉,原因只有一個:不如意。
寧方生看破不說破,靜等著她的回答。
“幼時失恃,無人可依。”
賀湛英蹙著的眉慢慢松開,“他們對我生出執念,哪怕是恨也是應該,斬緣人可尋著這條線索去調查。”
寧方生啞然。
一問,一答。
他寸寸逼近,她輕巧避過。
看來這個賀湛英是鐵了心的什么都不想說。
寧方生決定退后一步:“除了一雙兒女之外,你對有執念的人,可還有別的人選?”
“我不知道塵世間,有誰會對我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產生執念,我以為人死后橋歸橋,路歸路,什么都能煙消云散。”
寧方生心底隱隱生出些怒意。
“陰間一天,陽間七日,賀湛英,我只有七日的時間,若斬緣失敗,不光是你魂飛魄散,斬緣人亦有懲罰。”
啥?
斬緣失敗會有懲罰?
遠處兩人雖然僵著不能動,心里卻涌起驚濤駭浪。
陳器:該死的寧方生,你、丫、的怎么不早說?
衛東君:懲罰是什么,會不會連累到我?
賀湛英迎著寧方生的目光。
“這世間有生,便有死;有好,便有壞;有獎勵,亦有懲罰,斬緣人既然干的是這份活,該坦然接受才是。”
“你……”
賀湛英屈膝,朝著寧方生淺淺一禮。
“你無需擔心,只管盡人事,我孤注一擲,也只管聽天命。若你有懲罰,我愿向城主求情,將這懲罰一并罰在我身。”
這一番話,簡直讓寧方生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