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那天,鐵牛哥聞訊追過來。
她看著他因為奔跑而紅彤彤的臉,再看看賀老爺雪白的臉頰,烏黑的眉眼……
狠狠心摔下了簾子。
進京后,賀老爺用一頂小轎,把她抬進了賀家。
洞房之夜,賀老爺看著帕子上的落紅,極為滿意道:“跟著我,以后你也是人上人了。”
第二天一早,她去給顧氏敬茶。
所有人都笑瞇瞇地對她說恭喜,唯有這府里的三小姐,一臉不屑的對她說:
你當這大宅子是什么好地方嗎?不過是個籠子罷了,蠢貨!
她不敢回嘴,卻在心里冷笑道:這樣的牢籠,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削尖了腦袋想鉆進來,你不過是投了個好胎罷了,有什么了不起。
因為年輕,因為身子嫩,她得了整整兩年寵。
那兩年里,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賀老爺都舍得往她院里送。
后來有了身孕,她在心里盤算著將來落地的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求老爺用“春山”這個名字。
京城的日子雖然錦衣玉食,可不知道為什么,她夢里出現最多的,還是那座山。
懷胎四個多月,顧氏命人端來一碗燕窩粥,當天夜里,她滑下一個女胎,手和腳都有了……
她哭著喊著求老爺為她做主。
老爺拍拍她的手背:“不過是個丫頭罷了,過幾天我讓人給你送兩副頭面來。”
原來,她肚子里的那塊肉,只值兩副頭面。
她沖男人罵了一聲“滾”,然后哈哈大笑,笑出了所有的眼淚。
夜里,她強撐著下床,把那團肉抹上一層又一層細鹽,裝進壇子里,放在床底下。
她實在是舍不得啊。
因為那一聲滾,她在男人那里失了寵。
一個妾的地位,說白了都是男人給的。
男人冷落了她,這府里的人慣會迎高踩低,誰還把她當回事呢,就連那幾條看門的狗,都時不時的沖她叫幾聲。
狗的背后是它的主子。
狗聽主子的話,主子讓它沖誰叫,它就沖誰叫。
也是巧。
那天,狗又沖她叫的時候,正好被三小姐瞧見,三小姐拿起墻邊的棍子,就照著那狗頭打下去。
狠狠打三下,那狗不叫喚了,乖乖趴下。
三小姐把棍子一扔,看著她,冷冷道:“以后誰沖你叫,你就打誰,別人都瞧不起你的時候,你得把自己當個人。”
夜里,她憋著一肚子的話,根本睡不著覺,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床底下的壇子。
于是,她就把遇到三小姐的事情,說給壇子聽,說著說著,她的心突然就靜了下來,一夜好眠。
人嘗到了一次甜頭,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慢慢的,她就養成了睡覺前,和壇子說話的習慣。
說她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想起三小姐的話。
說她后悔了,不該貪圖富貴,進京來做小妾,這四四方方的大宅子,就是個牢籠。
說她恨顧氏,這女人面慈心狠,容不下人,偏偏她又斗不過。
說她更恨賀老爺,這個男人今兒朝東,明兒朝西,最是薄情寡義。
說她想娘了,娘臨走前的最后一句話是:我養的那只白眼狼啊,什么時候可以回來看我一眼。
說得最多的,還是裝在那個壇子里的春山。
從春山呱呱落地開始說起,說到她學走路,會喊娘,跟著先生識字讀書,跟著繡娘學繡花……
昨兒夜里說到哪兒了?
噢,對了,說春山第三胎又生了個大胖小子,夫家甭提有多開心了,人人都寵著她。
春山捎信來說想吃她包的餃子,她尋思著高低得和老爺求個情,讓她出府去給春山包頓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