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縣,顧名思義,整個縣城從東走到西,十里路;從南走到北,也是十里路。
小的可憐了。
天賜趕到十里縣的時候,不到子時,最熱鬧的街巷還有幾個沒有入睡的小叫花子。
打聽事情,問小叫花子最合適。
幾兩碎銀子,就能把這縣里發生過的大小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天賜一提瘋子,一提斷眉,那幾個小叫花立刻叫醒了幾個老叫花,消息就這么順利打聽到了。
陳器往地上吐出一口帶著灰塵的痰,“那就肯定是宋平,沒跑的了。”
衛澤中有些發懵。
怎么著,還真被他們瞎貓碰上了死老鼠?
寧方生沒有忽略天賜話里的那三個字:五年前。
五年前這十里縣有個瘋子,那么現在呢?
他立刻問道:“他現在人在哪里”
天賜臉上的興奮淡了一點:“打聽到了,有兩種說法。”
所有人的神情都微微一怔。
怎么還有兩種說法?
“一種說法是他的瘋病一夜之間突然好了,說要回開封,給爹娘守孝去。”
天賜換了口氣:“另一種說法是:他扒著縣太爺的轎子不肯走,被隨從打了個半死,還有一口氣的時候,隔壁龍門村的一個土郎中把他給救走了。”
寧方生:“這兩種說法哪個在前,哪個在后?”
天賜搖搖頭:“打聽不出哪個前,哪個后,都說那瘋子是突然之間冒出來的,又突然一夜之間沒了人影。”
寧方生:“他在這縣城一共呆了多久?”
“大約是一年多吧,他們說他穿得破破爛爛的,整天就在這縣城里轉悠來,轉悠去。
餓了就搶別人手里的東西吃,渴了就喝幾口井水,困了隨便哪個犄角旮旯里一睡覺。”
天賜看了眼寧方生的臉色:“別人問他姓什么叫什么,他說自己叫狀元。”
狀元是一個稱呼,也是所有讀書人的夢想。
曾經志得意滿的青年,考了五次春闈,花了整整十五年的時間,終于把自己逼成了一個瘋子。
可即便瘋的徹底,瘋得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卻還記得他曾經的夢想。
衛東君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只有將手握成了拳頭。
陳器趕緊閉起眼,生怕自己忍不住又哭了。
衛澤中深深嘆出一口氣。
寧方生眸中灼灼烈火,只這火光一瞬間便隱去,“天賜,他扒縣太爺轎子的事情,你有沒有證實一下。”
天賜默了一默:“先生,我證實過了,縣太爺的確被瘋子扒過轎子,說瘋子突然沖出來,把所有人都嚇一跳。”
衛東君兩條秀眉慢慢蹙起:“寧方生,我怎么感覺事情有些不大對啊。”
“說來聽聽。”
“說不上來,就是一種感覺。”
衛東君道:“總感覺關于宋平的傳說有點多,一會這里,一會那里,一會天上,一會地下的,也搞不清楚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寧方生點頭。
他也有種這種感覺。
好像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宋平的傳說,到處有見過他的人,可宋平明明只是個落第的、不出名的書生而已。
“現在不是我們討論感覺的時候。”
陳器咳嗽一聲提醒:“時間不多了,去開封府和去龍門村,我們二選一。”
衛澤中撇了下嘴:“還用選嗎,去開封,最少三天三夜,現在咱們別無選擇,只有一條路可走——龍門村。”
一旁,馬住和天賜的眼神同時一黯,心說去龍門村是沒有辦法的選擇,可萬一……
“不管宋平是回了開封府,還是被救去了龍門村,都是好事。”
所有人都向衛東君看過去。
“回開封說明瘋病好了,不用在外頭挨凍挨餓,葉落歸根,對宋平來說是好事一樁,這個結局是我們都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