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還喜歡她?
我怎么可能還會喜歡她?
宋平扭過頭,看著面前一身紅衣的婦人,眼里的驚懼在這一刻達到最盛。
這時,他突然想起在得知賀湛英死訊后的感覺。
感覺自己仿佛走在永無盡頭的黑夜中,黑夜中,沒有一點亮光,更沒有一個活物。
只有他。
他走啊,走啊,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到哪里去,更不知道這條路的終點在什么地方?
偌大的天地間,心無所依,心無所托。
于是,他瘋了。
宋平抬手捂住了臉,任由淚水從指縫里流出來。
寧方生把落在他肩上的手,挪到他的頭上,一下一下輕輕婆娑著,像是無聲安慰,又像是在心疼他這四十幾年的人生。
無恨亦無愛,才是逍遙人。
他十幾年來一直恨著賀湛英,也自始至終沒有放過自己。
片刻后,寧方生目光向賀湛英看過去:“其實,他對你的執念除了愛恨糾纏之外,還有一樁事情。”
“我知道。”
賀湛英語氣干脆又利落,原本冰冷無波的眼神也變得明亮起來。
“他對我為什么會跳井自盡,耿耿于懷?”
寧方生看著這樣的眼神,微微含笑:“那么現在,你可以告訴他答案嗎?”
一旁,衛東君拼了命地點頭。
終于到這一刻了。
這答案也是她心心念念想知道的。
“在我說為什么跳井自盡前,我想說一說那三年。”
宋平猛地放下手,睜開淚眼,正正好對上賀湛英的一雙眼。
記憶中的這雙眼張揚傲氣,從不肯喚他先生,只連名帶姓地喊宋平。
“宋平。”
賀湛英和從前一樣喚他。
“我說那三年,不是希望你要放下執念,好讓我投胎轉世。真的,魂飛魄散對我來說挺好的,我根本不怕。
而是想讓你把我這個坎跨過去,只有跨過去,你的天地才能開闊起來。”
一句話,說得寧方生和衛東君的眼睛都亮了。
這個左手棍,右手刀的女人,終于露出了她本該有的鋒芒。
而宋平的牙,則無聲咬緊了。
一點沒變。
這女人還是和從前一樣傲氣張揚的語氣,只顧著自己,從來不管別人的死活。
賀湛英無視三人的目光,自顧自講述。
“我與你的緣分,從當年那一摔開始……”
大戶小姐從來都養在深閨,別說深更半夜爬墻上樹,就是白天想走出賀家的宅門,都很難。
她賀湛英是個例外。
因為打小養在老太太身邊,老太太去哪里都帶著她。
老太太又是一府的當家人,與外頭的生意往來,與族里的人情世故都由她說了算。
所以她比兩個姐姐,見過更多的世面。
世面見得多了,心就野,正好碰上三年一次的曲江夜宴,她就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事事依她,唯獨在讀書這件事情上,拘著她。
老太太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書讀多了,想得就多,人一旦想得多,樂子便少了,不值當。
小時候,老太太說什么,她便聽什么,漸漸大了,才發現很多事情并非像老太太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