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點香燒完。
寧方生把筆往地上一擲,朝袁氏躬身行禮,又喊了一聲“陳器”,便轉身離去。
他竟然先溜,把爛攤子甩給自己?
陳器咬牙看著寧方生的背影,心說:這筆賬回頭我再和你算。
袁氏揉著發酸的腰,急匆匆走過來:“兒子,你朋友怎么一聲不吭就走了?”
兒子說啥?
總不能說他就是個吹牛皮的混子。
“娘,你去看看他畫得怎么樣?”
“你不來看嗎?”
“我……我腿麻,緩一緩。”
“我站著的人還沒腿麻,你坐著的人倒麻了。”
袁氏在桌子前站定,低頭一瞧,不吱聲,也沒什么表情,就兩只眼睛定定的。
瞧,完蛋了吧。
陳器只能硬著頭皮上前,低聲下氣:“娘,你別生氣,我下次再請好的……”
話,戛然而止。
陳器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在幾株翠竹中,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迎風而立。
秋陽從她后面照過來,她整個人沐浴在陽光里,眼神含著一點笑,整個人是那樣的靜謐,那樣的滿足。
“兒子啊,就算他真的欠了你五百兩銀子,這幅畫也值了,我要把它裱起來,掛在房里。”
袁氏眼睛就跟粘在了畫上一樣,“畫得可真好啊。”
兒子啥也沒聽進去。
兒子在心里想著,以后寧方生再說自己會什么,自己要再起一點疑心,他就再當一回孫子。
這不叫畫得真好。
這叫畫得……真、他、娘的好!
陳器心里感嘆完,沒忘自己要干的正事。
“娘,等爹回來,先給爹看看,爹看完了再裱也不遲。”
“必須得讓你爹看看。”
袁氏想到了什么,用胳膊碰了碰陳器。
“兒子,讓他幫你爹也畫一幅唄,就讓你爹穿上盔甲,腰間別把刀,手里牽匹馬,也在這竹林邊,我覺著一定好看。”
陳器看看畫上的那個題詞,心說:我爹一定會打死我。
忽然,有什么東西從腦子里面一閃而過。
陳器一拍腦袋。
他想到辦法撬開劉恕己的嘴了。
陳器朝遠處的馬住走過去,附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去和寧方生說……”
……
傍晚前。
陳漠北剛走進院子,就見發妻興沖沖地迎出來。
“老爺回來了?”
“有喜事?”
“老爺怎么知道?”
“你這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可不是都要咧到天上去了嗎。
一下午,袁氏什么事情都沒做,就光盯著那幅畫看了,左看喜歡,右看喜歡,橫看喜歡,豎看也喜歡,反正怎么看都喜歡。
“老爺快來,我給你瞧個好東西。”
“是什么?”
“瞧了就知道。”
袁氏拉著男人的胳膊進了屋里,親自拿起那幅畫,小心翼翼地展開在桌上。
“老爺,你看。”
陳漠北走過去,見是有人給發妻畫了一幅畫,微微皺眉道:“誰給你畫的?”
“老爺先別問是誰,就說畫得好不好吧。”
袁氏不等男人回答,自己先忍不住得瑟起來。
“十二請來的畫師,站了足足兩個時辰呢,我心想這孩子做事一向沒什么譜,也沒報什么希望,卻沒想到,那畫師竟然畫得這樣好……”
咦。
老爺怎么不吱聲。
袁氏一抬頭,卻發現男人陰沉著一張臉,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老爺?”
“那個畫師叫什么?”
陳漠北的聲音并沒有太多的起伏,但夫妻多年,袁氏豈能聽不出來他隱隱收著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