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睫微微顫抖,那些她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憤怒,委屈還有恨意,都盡數在這顫抖的雙睫中,一點一點流露出來。
寧方生不忍多看,無聲往后退了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那個東西叫魯班六通鎖,是一種玩具,它由六根棍子組成。”
寧方生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朝衛東君伸過去。
衛東君立刻起身,從他手上拿過那五根木棍,在方桌前坐下。
寧方生拿起其中一根,平靜道:“五根小棍子上面,都有凹凸,其中有長缺口的那根棍子,是第一根;
中間山字形的,是第二根;
第三根和第四根的凹凸,是對稱的;
有凹字形的是第五根。
組裝的方法,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第一步,將第一根和第二根擺一個十字架。”
寧方生一邊說,衛東君一邊將第一根和第二根擺好。
為了組裝這個鎖,她在客棧里足足演練了十幾遍,
“第三根棍子,卡在十字架的左側;第四根棍子,從前方滑進去;第五根棍子,卡住垂直的兩根木棍,一直卡到最下方。
五根棍子組裝在一起后,就留出了一個孔……”
寧方生后面的話,項琰已經聽不見了。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初冬的夜。
一輪上弦月掛在半空,她和他臨河而坐。
他們前面支著一張小幾,小幾上擺著兩只酒盅。
沒有下酒菜。
她和他喝酒,從來不要下酒菜,彼此就是彼此的下酒菜。
沒有人知道,她的酒量極好。
但他知道。
所以,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他都要備幾壺好酒。
酒至三分,她拿出熬了幾個夜,才做好的魯班六通鎖,演示給他看。
“許盡歡,你看,五根木棍組裝在一起,就留出了一個孔,這時就需要第六根木棍,從孔里穿進去,才能把五根棍子固定住。”
他湊過來,拿起那第六根木棍,慢慢穿進孔里。
她松開手。
一只小巧的魯班六通鎖組裝成功……
臨別時,他突然問:“是不是第六根木棍,才是整個魯班六通鎖的關鍵。”
“是!沒有這第六根,整個鎖就是一盤散沙,無論如何都拼不出來。”
他看她良久,伸出長臂,緩緩將她的頭攬進自己的懷中:“項琰,那五根木棍是我,第六根木棍是你。”
她從他的懷里抬起頭,“為什么?”
他低下頭,輕聲道:“我這樣一個破碎的人,一片一片又一片,唯有你,能讓我完整。”
“夫人……項夫人……”
項琰猛地回過神,目光循聲望去。
原來,是寧方生在喊她。
她佯裝鎮定:“何事?”
寧方生走到項琰面前,把手中的木棍遞過去:“勞煩夫人,將這第六根木棍穿進孔里。”
第六根?
哪來的第六根。
項琰看著面前的木棍,目眥欲裂。
那個匣子里,統共只有五根。
他把第六根木棍要走了。
他說,想把它帶進棺材里去,陪著他。
項琰一把拿過那根木棍,手熟稔地一翻,木棍底部的火焰紋盡現眼底——
雙火疊加火焰紋。
每個手藝人,幾乎一眼就能認出自己的東西。
這火焰紋的刀工,一看就是她的。
她此生刻過的火焰紋不計其數,但兩個火焰疊加起來的火焰紋,卻少之又少。
在木棍上刻雙火疊加的火焰紋,她總共刻了六根。
項琰心底的黑洞,一瞬間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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