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
死寂一片。
陳漠北臉色驟變,手背上原本已經消下去的青筋,一根一根又暴起來,欲破皮而出。
袁氏嚇得一個字也不敢勸。
心說這回就算自己哭成個水漫金山,也無濟于事了。
死寂中,陳漠北起身走到陳器面前,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陳器下意識的想縮起腦袋,可一想到那些話都說出口了,那腦袋不僅沒有縮起,反而昂得高高的。
陳漠北一看他昂起頭,冷笑一聲:“你接著往下說。”
“咱們陳家在祖父手里,多么欣欣向榮,提起宣平侯府,京城哪個不翹一翹大拇指,道一聲了不起。現在呢?”
陳器一想到這些,氣就更大了。
“現在三大營里,祖父曾經的那些手下看到大哥,看到我,都是一臉的惋惜。
大哥從小文武雙全,學什么都快,以他的本事,以祖父在三大營里的關系,謀個一官半職是最輕而易舉的事情。
你不讓,非讓他賦閑在家,就這么眼巴巴地等著繼承爵位。
我從小就想上戰場打戰,你也不讓,非把我弄進幼官舍人營混日子。
衛家出事了,你不顧兩家這么好的關系,一扭頭就不許媒人上門。
爹,富貴險中求。
你怎么知道太子將來,不會讓衛家再復起?”
陳漠北太陽穴突突的跳動,瞳孔縮成針尖,背在身后的手因為太過用力,指節泛出青白。
“還有嗎?”他一字一句。
陳器余光掃見嚇得瑟瑟發抖的袁氏,腦子里“啪”的一聲,最后的一點冷靜,像根弦一樣斷了。
“你一個接著一個往家里納女人,那些都是什么女人?妓女,戲子,沒一個是正經的。
那些女人為你生下一個又一個的庶子庶女,你想過娘的感受嗎?
娘背地里為你流了多少淚,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嗎?
你知道四九城的人,都在說你什么嗎?
說你別的本事沒有,就玩女人的本事堪稱一絕;說咱們宣平侯府,是妓女戲子窩。”
最后一個字落下,袁氏的身形搖搖欲墜,臉色白的跟片紙似的。
而一旁,父子二人一個跪,一個站,相距不到半尺的距離。
陳漠北的手已經高高揚起,巴掌很快就要落下來,和從前無數個瞬間一樣。
而陳器雙唇打著顫,因為激動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
這一次,他沒有閉眼,反而將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從他爹冷沉的瞳仁里,看見自己的倒影,那倒影有種如臨大敵般的恐懼,也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來吧。
打吧。
又不是沒打過,家常便飯而已。
陳漠北也以為自己這一巴掌,一定會甩下去。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當他看到陳器眼中兩簇怒火時,心底的憤怒、錯愕、難以置信相互交替著。
接著,他忽然覺得眼前一黑,手上緊繃著的力道隨之一泄。
這一泄,四經八脈撐著的一股力道,如同放了閘的洪水一樣,嘩嘩往外流。
可他臉上那副猙獰的表情還在,只是眼中的冷沉一點一點的褪去,慢慢流露出一種灰燼般的無力。
這小畜生啊,到底是長大了。
他冷冷地收回落在兒子身上的目光,什么話也沒有說,手一收,袖一甩,揚長而去。
陳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額頭的冷汗直冒。
我的娘咧,剛剛親爹這一巴掌要是劈下來,說不定自己的牙齒都得打飛出去,幸好啊。
只是奇怪的很。
“娘,爹怎么……”
“啪——”
陳器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始終不敢相信剛剛那一巴掌,是娘抽下來的。
為什么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