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盡歡:“……”
他索性把賬本一扔:“不看了,說吧,你們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陳漠北朝劉恕己看了一眼。
“宮里的宮女,太監得了賞,就托我家侯爺把賞賜的東西,拿出去賣,當然……”
劉恕己撇撇嘴:“這里頭也有幾個手腳不干凈,順手牽羊的,或者偷雞摸狗的。”
宮里的東西都是燙手山芋,四九城里,只有武寧侯府家的珍寶閣,敢收這個玩意,出的價也最高。
他們在京城低價收,拿到江南高價賣。
東西是我送到珍寶閣的,賣了銀子,我家侯爺抽成四成。
兩成給手下的兄弟,兩成自己拿。
這兩成的銀子左手進,右手出,統統給了別人,我家侯爺一分銀子沒落著,還常常倒貼。”
許盡歡聽到這里,還是云里霧里,“給了誰?”
劉恕己面色凝重,一字一句緩慢了下來。
“凡跟著我家老侯爺出征,我家老侯爺沒有帶回來的人,家屬個個都有份。”
什么?
許盡歡眼中都是驚詫。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陳漠北背著所有人,暗戳戳地在做這樣一件事。
沉默良久,他問:“這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事?”
劉恕己:“老侯爺活著的時候,就開始了。”
許盡歡:“銀子是一次性的?還是每一年都有?”
劉恕己冷笑一聲:“若是一次性的,我家老爺也用不著自降身份,跟那些宮女,太監打交道。”
年年都有?
許盡歡有些恍恍然。
陳良平三次北伐,一次東南海戰,死在戰場上的人不以萬計,也有數千。
每個人,每年一兩銀子,一年也要支出個幾千兩。
這么些年下來,陳家砸了多少銀子下去?
許盡歡入京數年,什么樣的官沒見過,囂張的,狠厲的,貪腐的,假仁假義的,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的……
卻從來沒見過,還有在暗中默默做好事的。
見許盡歡吃驚地看著他,陳漠北解釋道:“這事,是我父親活著的時候,定下的規矩。
凡父母健在,兒女未成年的陣亡兄弟,每年給二兩銀子。
父母過逝,則少一兩。
兒女年滿十五,也少一兩。
二個條件都滿足,這一戶便可從名單上勾除,不用再給。
他走了,這樁事情就落到我手上,我沒父親那樣通天的本事,能搞來很多錢,守著一座宮門,就只有靠這座宮門掙些銀子。”
聽到這里,許盡歡突然想到一樁事:“所以,那天你讓出那個貳貴的包房,是因為……”
“不想和郭陽起沖突。”
陳漠北走到窗前,背起手,聲音比那夜色還沉。
“從前父親在的時候,錦衣玉食,總覺得那銀子是花不完的,想都沒想,就一口應下,后來當了家,才知道,錢難掙,屎難吃。”
“我勸老爺停手,老爺說不能停,硬著頭皮也要往前走。”
劉恕己忍不住接過話:“所以這些年,老爺對上郭家的人,能避則避,能讓則讓。”
許盡歡徹底僵住了,“既然要避要讓,那為什么上一回,你還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
“我虛長你兩歲。”
虛長我兩歲,就要護著我嗎?
你知道不知道,我其實是有意接近你的?
我接近你的目的,是為了報仇,為了讓你身敗名裂?
許盡歡簡直落荒而逃。
這一夜,他又是睜著眼睛,翻來覆去睡不著,又是一個人站到庭院里。
羅叔還是給他披了件衣裳。
他扭過頭,把所有的一切,又都說給羅叔聽。
末了,他沉沉一聲嘆:“羅叔,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好像我往前進一步,往后退一步,都是錯。”
羅叔聽完,長久地沉默。
就在許盡歡以為他又要說“你娘還在水里沉著”的時候,羅叔轉過了身,自顧自地往里走。
“阿歡啊,這是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