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如焚是有原因的。
海盜兩個字,和他陳家離著十萬八千里,無論如何都扯不到邊。
但倭寇這兩個字……
陳漠北只要聽到,心就像踏空了一步。
就在這時,簾子一掀,劉恕己迅速爬上車。
不等坐穩,他便壓低了聲音道:“老爺,打聽到一個消息。”
“說!”
“一個時辰前,刑部和錦衣衛都收到了許盡歡的信,信里……他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倭寇的孩子。”
陳漠北驚得聲音都裂開:“他為什么承認?”
他明明是海盜許淼的兒子,他娘是曹衣,上官曹衣。
他根本不是什么倭寇的孩子。
倭寇的孩子,根本另有其人。
劉恕己看著自家老爺的臉色,聲音壓得更低了:“剛剛在火邊,我還看到了一個人。”
“誰?”
“吳酸!”
劉恕己的嘴一張一合,應該是還在解釋,但陳漠北卻什么也聽不到了。
他在聽到“吳酸”這兩個字的時候,耳朵里就轟然炸開。
父親臨終前三天的一個夜里,突然對他說——
當年帶回府那個叫福寶的孩子,生父是個倭寇,這孩子后來跟了貴人,以后說不定會幫襯陳家一把。
陳漠北驚得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記得那個福寶,瘦瘦小小的,也不怎么說話,但做事卻很機靈,見了他總是恭恭敬敬的。
陳漠北驚的,不是什么跟不跟貴人,更不是什么幫襯不幫襯。
他驚的是父親明知道,這人是倭寇的后代,卻還把人帶回府。
萬一呢?
父親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當時沒想那么多,就想著賤命好歹也是條命。”
父親去世后,宣平侯府的門庭日漸冷落下來,日子久了,他也就沒把福寶這事,放在心上。
人嗎,忘恩負義的多,知恩圖報的少。
哪曾想,幾年后,一個叫吳酸的五城小衙役登了門。
他跪在陳漠北面前,自稱是福寶,還說日后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侯爺只管開口。
沒錯。
吳酸才是那個倭寇的孩子!
陳漠北實在是想不明白,于是又問了一遍:“許盡歡為什么要承認?”
劉恕己搖搖頭,把聲音壓到最低:“老爺,他既然把事情都攬下來,對咱們來說,豈不是太平了。”
太平了?
陳漠北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劉恕己,半晌,垂下了眼:“是啊,太平了。”
吳酸那一次上門后,陳漠北原本沒打算和他走太近,總覺得這人的身世有那么點一言難盡。
奈何,吳酸實在是會做人做事,一顆報恩的心不摻半點雜質。
幾次接觸下來,竟讓他慢慢忽略了吳酸真實的身份。
和劉恕己一商量,陳漠北決定不近不遠地走動著。
一來,陳年往事,早就無人過問。
二來,吳酸背后是座大山,那座大山都沒有把吳酸的身份放在心上,還把他安插進了五城,那陳家怕什么?
三來,以吳酸的機靈勁兒,絕不是池中之物,將來的前程不可限量。
陳家一天一天式微,正需要像吳酸這樣,忠心耿耿的人在暗下幫襯著。
于是,五城的小衙役成了宣平侯的朋友。
再于是,通過吳酸,他結交了畫師許盡歡……
一個月前,許盡歡被查出來是海盜許淼的兒子,一時間,四九城嘩然。
陳漠北聽到這個消息后,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雖然他和許盡歡算是仇人,但那三年,是真實存在的,那一頓一頓的酒,也是讓他快活的。
所以,他并不希望這人最后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緊接著,又有傳言說許盡歡是倭寇的孩子……
陳漠北這才隱隱地揪起心來,對劉恕己說,可別牽扯到咱們陳家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