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恕己說,老爺的擔心是多余的,且不說許盡歡不是,真要是,也與咱們陳家沒關系。
陳漠北想了想,說出了他心里的擔心:許盡歡和侯府沒關系,但吳酸有啊。
劉恕己笑笑,說這事怎么能牽扯到吳酸呢?就算牽扯到,吳酸背后還有座大山呢。
聽劉恕己這么一說,陳漠北也覺得自己是憂慮過度了。
許盡歡的身世一出,吳酸和他也不怎么來往了,事情應該牽扯不到吳酸,更不用說陳府。
就這樣,陳漠北把心放回了肚子。
但隨著許盡歡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不僅驚動了刑部,連錦衣衛都驚動了。
陳漠北不得不再一次的,揪心起來。
而此刻,劉恕己也察覺到了不對,不等他吩咐,便暗中觀察起事態的走向。
就在主仆二人坐立難安時,誰曾想,事情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塵埃落定。
長久的沉默后,陳漠北道:“走吧,陪我去喝點酒。”
……
這一喝,便喝到了第二天的寅時。
他和劉恕己都喝多了。
劉恕己喝多,是因為再也不用為倭寇一事揪著心。
而他喝多,則有另一層的隱秘——
這么些年,許盡歡懷揣著深仇大恨,卻始終沒有傷害到他一點,所以,他沒有辦法對這人的死,無動于衷。
就用這頓酒,最后道個別吧。
黃泉路上好走。
下輩子投個好胎。
回到家里,倒頭就睡。
醒來,袁氏坐在床頭對他說,昨夜吳酸來了。
他一早要去宮里當值,就叮囑袁氏說,回頭讓劉恕己去一趟,問問那頭有什么事?
傍晚回府,劉恕己說吳酸那頭已經去過了,沒什么大事,就是許盡歡死了,他過來報個訊兒。
陳漠北皺眉:“就沒別的?”
劉恕己一聽這話,先是愣了愣,隨即才道:“有些話,老爺問可以,我一個下人問,不合適。”
要問的,是許盡歡為什么要冒充倭寇的后代?
既然吳酸不主動提,那么他問也不合適。
人死。
事了。
秘密帶進棺材里,對誰都好。
有些事情沒辦法逆水行舟,就只有順著時勢前行。
陳漠北打定主意后,還是多問了一句:“誰斂的尸?”
劉恕己:“沒有人敢斂,吳酸說,一切還得等上頭的指示。”
上頭?
陳漠北在心里冷笑一聲,擺擺手,示意劉恕己去忙。
書房里,安靜下來。
他鎖上門,從抽屜里拿出父親的那幅畫,攤開來,目光落在題款上。
許盡歡那三個字極為打眼。
其實,這畫早在一個月之前,就應該一把火燒了省事,但想著畫上的人是父親,陳漠北沒舍得。
如今那個人死了,這畫是留,還是燒?
一盞茶后,陳漠北決定冒險留下來,原因和從前一樣,只因為畫上的人是父親。
他把畫小心地折疊起來,小心地放進了刀鞘里,又小心地將刀鞘和刀合而為一。
做完這一切,他看著墻上的刀,長長一聲嘆。
死無葬身之地。
許盡歡啊,這就是人狂的下場。
……
上頭的指示,很快就來。
朝廷的文書上,四個字給許盡歡的一生,做了最后的定論——通敵叛國。
消息傳到陳漠北耳中,他想,如果許盡歡知道會有這么一天,腸子都應該悔青了吧。
通敵叛國的罪名很大,四九城里沒有人敢給許盡歡收尸。
陳漠北也不例外。
事情的風頭還沒有過去,余波仍在,一具燒焦了的干尸和陳家的前程比起來,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