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但眼神卻有著超乎年齡的堅毅。他是小石頭,湘湖(備注:以“湖”替“江”)戰役中,為掩護主力部隊轉移而犧牲的無數小紅小鬼之一。
“石頭哥,別急嘛,鬼差大人說了有份,肯定少不了咱的。”旁邊一個同樣穿著舊軍裝、年紀稍長的青年魂影憨厚地笑著,拍了拍小石頭的肩膀。他叫柱子,犧牲在平興關的硝煙里。
“柱子哥,你說……會是啥好吃的?”小石頭舔了舔嘴唇,眼睛里充滿了純粹的、孩子般的好奇和渴望,“俺……俺生前就見過地主家過年吃魚,聞著可香了!自已……就啃過草根樹皮……”
他的話讓周圍幾個穿著不同年代軍裝的英烈魂影都沉默了一瞬。饑餓,是他們生前最深刻的共同記憶之一。有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腹部,那里早已沒有了饑餓感,但靈魂深處,似乎還殘留著那份刻骨的滋味。
“來了!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
只見一輛由兩頭骸骨戰馬牽引的黑色幽輦,如同幽靈船般穿透灰霧,無聲地駛入忠魂村廣場。駕車的是兩位面容肅穆、身著黑色差服的鬼差。幽輦停穩,其中一位鬼差跳下車轅,手中捧著一個散發著淡淡金光、刻有龍紋和“九幽特供”字樣的精致食盒,另一只手則拿著一份長長的、閃爍著微光的玉簡名冊。
“忠魂村,甲字區三排七號,石小剛!”鬼差的聲音洪亮清晰,帶著地府特有的威嚴回音。
“到!”小石頭一個激靈,挺直了瘦小的身板,大聲應道,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鬼差將那個沉重的金漆食盒鄭重地交到小石頭手中。入手沉甸甸的,冰涼而堅實,上面精美的龍紋仿佛帶著一絲暖意。食盒上還貼著一張小小的符箓,正散發著微弱的熱氣,顯然有保溫之效。
“此乃冥帝陛下親賜,人間至味,特供英烈。石小剛烈士,請慢用。”鬼差肅然說道,對著小石頭,也對著廣場上所有聚集的英烈魂影,行了一個標準的地府軍禮。
小石頭緊緊抱著那個對他來說有些過大的食盒,指尖都在微微顫抖。他看看鬼差,又看看周圍同樣領到食盒、滿臉激動和難以置信的戰友們,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打開看看啊,小石頭!”柱子在一旁催促,他自已也領到了一個同樣的食盒,正寶貝似的抱在懷里。
小石頭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朝圣的虔誠,小心翼翼地揭開了食盒的蓋子。
一股無法形容的、溫暖而霸道的鮮香,瞬間噴薄而出,將他整個魂體溫柔地包裹!
食盒內部結構精巧,分為三層。最上層,是晶瑩剔透、卷成玫瑰狀的龍蝦刺身,旁邊配著翠綠的海葡萄和金色的山葵醬油碟。
中層,是一塊烤得表皮金黃酥脆、邊緣微卷、散發著濃郁迷迭香和果木炭香的藍鰭鲹魚塊,雪白的魚肉紋理清晰,滲出晶瑩的汁水。
最下層,則是一碗濃白如凝脂的羹湯,湯中沉浮著雪白貝肉丁,點綴著極細的姜絲,熱氣裊裊,散發出醇厚綿長的暖意。
旁邊還有一小碟清蒸蟹鉗肉和幾只剝好的、裹著照燒醬汁的章魚足段。
小石頭的目光,瞬間被最下層那碗濃白溫暖的羹湯牢牢吸引住了。那湯色,那熱氣……他小小的身體猛地一顫,塵封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沖入腦海!
……湘湖邊的冬天濕冷刺骨,行軍的戰士們呵氣成霜,也是這么冷的天,也是這么白的霧氣。隊伍被打散了,他和班長還有幾個戰友被困在一片小樹林里,斷糧好幾天了。他發著高燒,又冷又餓,蜷縮在班長懷里瑟瑟發抖,意識模糊。班長,那個總是把最后一口炒面讓給他的老兵,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個癟癟的、帶著體溫的鐵皮罐頭……
“石頭……張嘴……快……”班長嘶啞的聲音帶著焦急,硬是將一點粘稠、冰涼的糖水罐頭汁液,滴進他干裂的嘴里。
那一點點的甜,混合著鐵皮的銹味和班長手上硝煙泥土的氣息,卻成了他瀕死時感受到的唯一暖流,支撐著他熬過了那個寒夜,最終等到了后續部隊的救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