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糊與腥甜的氣息,死死扼住了鳳凰山脈的每一寸空氣,濃重得令人窒息。
綿延的戰場早已沉入死寂,唯余烈火舔舐殘骸的畢剝聲,還有風嗚咽著穿過扭曲斷裂的兵刃,奏響一曲凄涼的哀歌。
破碎的異族邪靈殘軀堆積如山,像一座座怪誕而污穢的丘陵,曾經包裹著他們的、泛著邪異光澤的漆黑甲殼,如今大多碎裂崩解,露出底下潰爛流淌的紫黑色血肉。
那些勉強保持完整的軀干上,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創口猙獰地咧著嘴,邊緣焦黑卷曲,是被狂暴的火焰靈力生生撕裂的印記。
粘稠的、如同腐敗油污般的血液從這些尸山中滲出,無聲地蜿蜒流淌,在焦黑的地面上蝕刻出丑陋的脈絡,最終匯入低洼處,形成一灘灘冒著詭異氣泡的惡臭泥沼。
在這片尸骸煉獄的中心,越冥焰和他的六位師弟們緩步而行。
他的衣裳遍布著深淺不一的劃痕與燒灼的印記,縫隙間凝結著暗紫色的血痂,那是敵人的污血。
然而,他每一步落下,靴底踏在粘稠的血污上,卻依舊沉穩如山。
無形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潮汐,隨著他的腳步向四周擴散、碾壓。
空氣中殘留的、屬于異族邪靈的兇戾怨念,在這股威壓面前如同遇到烈陽的薄霜,紛紛發出尖銳卻無力的嘶鳴,旋即徹底消融潰散。
他們七人的身后,青云宗的弟子們沉默而高效地穿行在尸骸之間。
他們手持特制的琉璃凈瓶,瓶身流轉著柔和的清光。弟子們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法訣,將那些從破碎邪靈殘軀中逸散出來的、絲絲縷縷糾纏不散的黑色怨念與惡毒詛咒,一絲不漏地吸入瓶中。
琉璃瓶的清光與黑氣的每一次接觸,都會激起一陣微弱的、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響,仿佛冰雪在消融。
“大長老!”一名身披青色鱗紋戰甲、左臂纏著滲血繃帶的青云宗弟子快步走到越冥焰身后,聲音帶著鏖戰后的沙啞,卻又壓抑不住勝利的亢奮,“戰場已清掃七成!厚土結界力量正在有序撤回各部修士,他們消耗太大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眼前這片尸山血海,語氣更加激昂,“此戰,斬盡異族邪靈主力于鳳凰山!其魁首‘影沼’,亦被您與幾位長老誅滅!揚我龍國青云宗威名于……”
“全殲?”越冥焰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聽不出太多波瀾,卻像一塊冰投入滾油,瞬間澆滅了弟子臉上的亢奮。
該名弟子一愣,有些茫然地重復:“是…是啊,戰場反復犁過數遍,邪靈氣機已絕……”
越冥焰沒有回頭,眼眸平靜地掃視著前方一片相對“完整”的邪靈尸堆。
那里,幾具邪靈的軀殼歪斜地疊壓在一起,甲殼同樣布滿裂紋,流淌著污血,周身原本應閃爍的、代表其邪異生命力的漆黑光芒,此刻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如同風中殘燭,僅剩一絲游魂般的黯淡。
它們與周圍成千上萬徹底死透的同類,看上去并無二致。
“厚土結界撤除時,西南方向是誰負責警戒輪替?”越冥焰淡淡問道。
弟子心中一凜,雖不明所以,仍迅速答道:“是…是青木一脈的弟子,他們剛輪換上,正是結界力量回撤最薄弱的那一刻……”
“嗯。”越冥焰只應了一聲,目光在那幾具“尸體”上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
他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一縷純粹到近乎透明的金色火苗倏然躍出。
火苗極小,卻散發著令人靈魂都為之灼痛的恐怖高溫,周圍的光線都為之微微扭曲。
它安靜地燃燒著,沒有一絲煙火氣,正是焚盡邪靈魁首影沼的青云宗秘火!
弟子看著那縷跳躍的金焰,又順著大長老剛才目光所及的方向疑惑地望去,只看到一堆堆死寂的殘骸。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終究沒敢再問。大長老的心思,如同那青云宗秘火,深不可測。
就在這時,那堆被越冥焰目光“眷顧”過的尸骸,最底下壓著的一具“尸體”,覆蓋著破碎甲殼的、形似昆蟲口器的部位,幾根細小的觸須,極其輕微地、難以察覺地抽搐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覺。
影骸感覺自已每一塊甲殼都在哀嚎,每一次意識波動都牽扯著靈魂深處撕裂般的劇痛。
他像一塊被徹底碾碎的垃圾,被深埋在冰冷、粘稠、散發著濃郁死亡氣息的同伴尸骸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