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也被現實給擊碎了,云執宴心情復雜難言,一會覺得他不是人,竟然對妹妹有這種想法,一會又共情起夢蝶的莊周,不愿在美夢中醒來。
他掀開了被褥打算起身,然而底下傳來的濡濕感又使他僵在了那里。
“吃點心嗎,哥哥。”俞歡端著糕點湊過來。
云執宴一抬頭,便看見她雪白瑩潤的手腕,昨夜夢里舔咬的觸感還殘存在腦海,他下筆的力道一重,戳出來個漆黑的墨點來。
他的后頸飛快漫上一層緋意來,手臂僵著,身體也一動不敢動,唯獨眼神閃躲。
俞歡看出來他的古怪,別有用心的更靠近一點,“哥哥,怎么不寫了?”
“哥哥,怎么還不親我?”
兩句話仿佛重合了,云執宴為了避開她,身體朝后側著,動作光明磊落,只腦海里在回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哥哥,是不是寫累了?”俞歡假意關心。
“哥哥,你要輕一點……”
硯臺被碰到地上,他倉促起身,潰敗而逃。
“我將這些拿回去寫,寫完再給你送回來。”他說。
俞歡看著他的背影,有些不解。
她覺得他應該是哪里不舒服才臉上發紅,原本還想著趁這個機會試一試欺負他的任務呢,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大,直接跑了。
沈倉不日便回了邊境,他做一天的鎮國將軍,便得干一天的實事。只是他回去的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風聲,途中便有潛進來的蠻族埋伏。
好在沈倉武藝高超,身邊跟的又都是能兵強將,蠻族不僅沒偷襲成功,反而敗在了他們手下。只沈倉為了救一個手下,肩膀上挨了一刀。
雖特地傳了書信回來叫他們安心,可沈盡枝依舊放不下心,接連數日都沒有睡好覺。
一日清晨,照常梳妝打扮時,為她挽發的侍女忽然頓了一下。
原本正因這幾日精神不濟而閉目養神的沈盡枝睜開眼,問:“怎么了?”
侍女不敢說實話,低聲說沒什么。
沈盡枝卻像是想到了什么,俯首看向銅鏡。如水面清晰的銅鏡里,正映出他那青絲中夾雜著的幾根華發。
“這有什么。”她出言安慰那有些惶恐的侍女,“誰沒有會老的時候呢。”
銅鏡里映照出來她云髻峨峨,仍舊是玉貌花容,不減當年名動京城的風采。只是她自己,卻仔細打量起眼角那抹不平的幾根細紋來,反復看了又看,不得不承認自己比不上年輕的時候了。
“太后娘娘是這幾日憂思過重了些,小郡主在您跟前鬧一鬧,這頭發就又黑回來了。”侍女大著膽子玩笑道。
沈盡枝被她說的開懷了些,可轉瞬之間又被她這些日子憂心的事給困住。
她如今貴為太后,受萬民尊崇,哥哥沈倉因助皇帝登基有功,受了加官晉爵的封賞,雖邊境少不了他,他不能在京城行走,但沈家的風光依舊沒有半點減少。
母親也傳信告訴過她,如今上門送禮的絡繹不絕,家中好不熱鬧。雖沈家人清楚無功不受祿的道理,什么禮都沒有收,可前來拜訪的仍舊有不少。
現如今,誰人不知道沈家的風光顯赫,誰人不想同沈家打好關系?
可越是這般風光榮耀,沈盡枝便越有那日薄西山的危機感。都說物極必反,盛極而衰,這世上有哪個家族能永遠興盛呢?
沈家前面能夠引以為戒的便是陳家。陳家當初是大皇子的母族,當初的勢力可謂是如日中天,沈盡枝還記得自己當初都很小心不想得罪大皇子的生母。
可是現在,皇位換了人坐,陳家抵擋不住便不得不服軟。只是服軟又有什么作用呢,欺負了歡歡得罪了皇家,便是如今的慘烈結局。
沈盡枝又想,沈家世代忠良不假,只沈家出的都是武將,總是要去打仗的。她父親便是在她還未及笈的時候就倒在了戰場上,因路途遙遠,尸體從邊境抬到京城的時候都已經腐爛了。
因而沈倉一出事,沈盡枝便想起這樁陳年往事來。說到底,他們如今能有今日,靠的還是持有虎符、戰功赫赫的沈倉。可若大哥出事了呢,二哥不是做武將那塊料子,沈家那兩個小的也太小了些,撐不起事來。
若真有風云變幻的時候,沈家垮了臺,他們該怎么辦?歡歡又該怎么辦?
宮外那兩個孩子,再不濟也有二哥二嫂疼著護著,歡歡卻沒有。
何況,這個世道,女子所受的難處本就比男人多了太多,這讓她如何放心的下。偏偏她的歲數也越來越大了,她得給歡歡找一個永遠能護住她的靠山才行。
她擰眉思索,屋里的侍女也不敢打攪。
忽然有人掀開厚厚的簾子走進來,隔著一面紫檀象牙雕芍藥的屏風就聽見她道:
“姑姑,我算了算,這只小鸚鵡還沒有過過生辰呢,它昨夜托夢給我,說它想吃珍珠海米煨鵪鶉、五香酥骨魚還有雞絲豆苗,我們叫人給它做些慶祝慶祝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