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二永遠記得那一天下午,渾厚悠遠的號角從天邊傳來,撕裂了腳下荒原的沉寂,下一瞬他就感覺到了大地的震顫。
是得,巨大震顫。
他屬于先鋒營,整隊后也在隊伍最前方,很不幸的直面了名揚天下玄甲騎兵的銳氣。
鋒利銳氣,一眼割傷。
戰馬鐵蹄沖入荒原,揚起沖天煙塵。視線的盡頭,玄色的鐵騎攜萬千銳氣,席卷過來兜頭砸下。鐵蹄包銅,沉悶的轟鳴由遠及近,像悶雷滾過荒原。
彭二卻覺得他的心跳更響,再一次意識到同鄉說的太對了,他們確實是來送死的。
彭二覺得他的腿已經不好用了,他低頭看看手里的素鐵大刀和破爛衣衫,是讓他靠這一身裝備打前面連戰馬都包裹在閃著幽光鎧甲里的騎兵嗎?
知道仗不好打,九死一生,可……沒想到是這樣的懸殊場面。
現在是在拿雞子磕銅鐵嗎?
何止是他,被真餅和畫餅齊上騙過來的先鋒營已經未戰先慌了,下意識看后面騎馬的正規軍。
先鋒營還暈頭轉向,隊伍的指揮陳鎧一清二楚。黑底金龍紋的‘幽’字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玄甲黑馬,來的正是北境王嫡系。
以前都是聽說,他本人也是第一次見到玄甲騎兵。
眼中的仇恨如有實質。
“何方鼠輩,旗子都不敢豎一根,居然敢傭兵踏入北境?!”
陳鎧示意屬下回話,對方上前扯著嗓子喊,說的無非是忽悠難民先鋒營那一套。他們自稱民間起義軍,說南邊民不聊生了,他們要給天下苦難百姓求一條生路,反正反王人人得而誅之。
張圖聽笑了,后面那些騎兵是比不了北境的騎兵,可也不像什么草臺班子的民間起義軍。
知道對方是不準備亮出真正身份了,他們轉而對準前面的難民喊話。
“前面先鋒營送死的兄弟們!本將知道你們都是大晉的百姓,今天站在這也只是為了口吃的,可你們得睜大眼睛認清楚現在的形勢,知道自已是在為誰賣命,他們可不是什么起義軍!”
陳鎧哪容他說完,粗暴打斷:“不要聽他們蠱惑軍心,拿下幽州我們的好日子在后面,對面不過虛張聲勢,我們人數是他們的五倍!”
難民營已經被玄甲騎兵嚇壞了,開什么玩笑,這是幾倍的事兒?這帶著尖刺的馬沖過來他們拿什么阻擋?
他們這都不是敢死隊了,是純自殺!
“北境王口諭,被騙來的大晉百姓投降不殺!”
先鋒營蠢蠢欲動,陳鎧拔出佩刀:“撤退者-斬!”
張圖冷笑,“冒犯北境者,誅!”
主帥舉起佩刀,騎兵列陣開始移動,先是緩慢動了動,繼而加速,萬馬奔騰,大地震顫!
“殺!”喊殺聲沖天。
為北境而戰,戰意撼云霄。
玄色浪潮揚起塵土,陣型迅速一分為二,從兩翼向敵軍后面的主力撲去!
張圖哪會看不出前面那些面黃肌肉的人的恐懼,前面這些不是他們的敵人,這是一場上位者貪婪造成的自相殘殺。他們都是故國的底層百姓,可能是大王當初三千親衛營的鄉親舊友,是為了一個餅被騙來送死拖時間的可憐人。而幽州騎兵,有實力救他們一命,在不影響戰局的情況下!
“前面的大晉百姓散開!投降者不殺!”
彭二整個人傻了,他以為他馬上就要被騎兵戰馬頭上的尖刺開膛破肚,結果幽州騎兵拋棄了他們這些炮灰,隊伍分開從兩翼包抄后面那些騎馬的了!他傻了片刻,忽然大喊一聲:“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