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郡密陽縣
厚厚的塢堡圍墻隔離出一方獨立的小世界,柿子樹下的石凳上坐著一個四五歲的童子,正眨巴著的大眼睛聽小叔父講故事。難得他今天老實,陶郢為了不讓他回去騷擾養病的兄長,故事編的越發詭譎迷離,只把沒文化的娃唬的一愣一愣的。
等講的口干舌燥也到了吃飯了點,“走,帶你回去午食。”
“先去看一眼父親再吃飯?”
“可。”
陶郢牽著肉肉的小手去了內院,走入還沒到陶家現任家主的房間,遠遠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
內室退出來一捧著托盤的婢女,陶郢掃了一眼神色變得沉重。那婢女看一眼手里的小郎君欲言又止,陶郢搖搖頭示意他知道了,不必再說。
小童開心的撲入內室,陶郢立馬跟了進去。
床上的人正是陶家塢堡的主人陶鄢,他此刻已面色灰白,形銷骨立,只有三十歲已然油盡燈枯。
陶家是丹陽陶氏的遠支,密陽當地第一大地主。
陶家在東海郡不算什么大士族,在整個大晉更是排不上名號。就算如此,傳承幾百年已經根深葉茂家資甚巨。
病弱男子喘了兩口氣才朝幼子招手,“阿檀過來。”
小童跑去床前趴到床邊,“父親今天好些了嗎?”
“……好些了。阿檀,以后好生聽叔父的話,不管走到哪里做什么,都不要墮了陶氏名聲……往后天下太平,你們不要忘記我們這一支根在密陽。……一定要回密陽探望父親,知道嗎?”
阿檀不知所措,“我們要跟父親分開嗎?”
“是。”
陶郢嘆息:“兄長!”
“他不小了,這世道哪容得下天真無邪,哪容得下慢慢長大。”
屋子氛圍越發凝重。
“亂世將至。……南邊廣陵王已然做大,北邊的瑯琊王氏也在為了長安努力蓄勢。廣陵王占了九江,王氏就在炎縣大肆招兵,在他們中間的東海郡,遲早淪為二虎的口中食。連年大旱,民不聊生,隨時都有人淪為匪寇或者難民,我們躲在這么個小小的塢堡里面,真能逃的過去?”
他說這么多話臉色越發不好,歇了口氣才繼續道:“諸王亂戰就在眼前,北境王雖威勢不小敢發警告天下書,但局勢已經如此,覆水難收了。北境騎兵再厲害,也得被匈奴和鮮卑,還有西域諸國牽制。士族們重世家甚于家國,天下的大亂勢不可擋。趁著今冬兵戈未徹底起來,早日行動吧!”
“兄長還是想讓我賣了家業,帶阿檀南下避禍?”
“是。從未變過。”
陶郢苦笑,“南疆路途遙遠不提,那里又豈是什么世外桃源。兄長想沒想過叛亂之地未嘗不是安定之所,我們不如擇一強勢諸侯王封地暫避?”
“誰?跟著難民去北境嗎?”
陶郢搖頭,“晚了。兄長有所不知,大量人口流入北境,朝廷得知十分震怒,剛傳來消息…朝廷已經派兵把守了通往北境的要道。我是說,我們不如去廣陵暫避。”
“不可!廣陵王兵力如何藏得嚴嚴實實,實力如何其實不可知。而金家匯聚天下之財,哪個打出氣勢都會調頭廣陵,那是塊大肥肉!”
“那我們一家人就留在這里,實在…到了那一天,我們還有海上的退路。”
兄弟倆誰也沒說服誰,陶郢雖開始著手處理家產卻也不肯丟下重病的兄長先走,他知道這一走……就是永別了。
陶鄢看著著急,只能寄望這些反王真把北境王的威脅當回事,再給陶家一點時間。
這日陶郢正忙,家里護院回報密陽縣的海邊停靠了一艘大船。
東海郡沒有大碼頭,也不是,是除了北境整個大晉都沒有像樣的大碼頭。寶船的噸位不能直接靠過來,得用小船中轉,麻煩得很。大王這次帶了登陸艦,干脆派了一艘直接靠岸補給,有了這個登陸大殺器他們隨便找了個地方就靠了過來。
由于陶家的塢堡遠離縣城藏在沒什么人跡的海邊,大王乘著一艘登陸艦過來的時候,很快就發現了離海岸線不遠的塢堡。
大王舉著望遠鏡觀察了一會兒,“這些士族還真是愛建塢堡,這個規模看起來也不小。士族有這錢都拿出來一起建個城墻不比這小東西安全?”
魏慎嗤笑:“他們要是心齊了,百里氏不是更睡不著了?”
大王下意識點頭,反應過來怒氣沖沖,“你到底站哪頭的?”
魏慎扯扯身上衣服,“肯定是你對面那頭的!我就不服了,為什么上岸你倆扮少東家,我卻要扮護衛?”
大王:“我的年紀扮護衛誰信!”
魏慎:“那怎么不是我倆扮兄弟,魏恪扮護衛?”
大王語重心長:“我和大表兄長得更像啊!護衛長得像主人,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魏慎認真思考,“什么故事?”
魏恪率先舉步下船,“那你留下吧,不差你一個護衛。”
大王朝他做個鬼臉,跟著魏恪跑了,“兄長等等我~”
“你倒是入戲快!”魏慎轉向旁邊的趙保,“你說,我和魏恪誰長得好看?”
趙保:……
光看性格,你倆才像親兄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