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蕖看著站在場間的顧留白就一頓胡思亂想。
她想到以顧留白做生意的能力,哪怕撒手不管這天下大事,只是安心做生意,也能夠富得流油。
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像顧留白這樣的人物,哪怕真的什么事情都不管,只想安心的呆著,誰又能相信他只是想安心的閑著呢?
晉鐵所受劍傷并不嚴重,自行用真氣便早已止血。
既然也算得上是半個徒弟了,顧留白索性招呼晉鐵上樓說兩句。
“晉兄最近你修為和劍技突飛猛進啊。”
進了屋子,顧留白當著裴云蕖的面就點了點腦袋,認真道,“其實到了你這個修為的劍師,最關鍵的不是身手能不能更快一點,真氣能不能更強悍一點,而是想的路子對不對。我只看了你和江聽雨的這一場,說實話你這進步有點大。”
晉鐵在那么多人的注視之下對敵江聽雨的時候,也顯得十分沉靜,但他在顧留白面前,卻是顯得有些拘謹,他猶豫了一下,看著顧留白認真道,“顧道首,以前雖然修行不敢懈怠,但心里一直就很清楚,自己再厲害也就那樣了,說實話沒有遇上您,我一輩子也不會是江聽雨他們這種劍師的對手,但上次您給我送來東西之后,我便有了盼頭,尤其是得了你傳授的劍經,總感覺以前的自己腦子是死的,現在每天腦子里出現的新東西都多,每天腦子都琢磨這些東西都琢磨不過來。”
頓了頓之后,晉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顧道首,不怕你笑話,以前練劍,其實腦子里想得最多的是榮華富貴,就是想靠著有限的本事,將自己盡可能地賣個更好的價錢。有宅子,有女人,有錢花,但現在我覺得最有滋味的事情,便是每日里感覺到自己的進步。輕易看不見盡頭的修行,原來才是世間最令人心動的事情。”
“那你可好好琢磨,將來你若是成就八品,我指定送柄好劍給你。”顧留白哈哈一笑。
晉鐵深深躬身行禮,“顧道首,大恩不言謝,晉鐵記在心里。”
“顧十五,這人的確還可以啊。”等到晉鐵離開之后,裴云蕖忍不住說了一句。
顧留白微微一笑,道,“這樣的人我在關外見得多,但凡能夠給他真正想要的東西,他一般能夠盡心盡力給你做事。”
裴云蕖沉吟了一下,道,“就是未經生死大事,不知道那種時候靠不靠得住。”
顧留白笑道,“我給他的東西還不夠買他的命,怕他生死關頭靠不住,就不要將他放在那種要豁出性命的地方就行了。”
“你這說法倒是也有趣。”裴云蕖看著顧留白,“你的腦子倒真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顧留白笑道,“那是,沒有理由不放心的人強用。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能夠讓他出力就行。”
裴云蕖點了點頭,道:“顧十五,按這么看,皇帝一定會贏的,畢竟天下晉鐵這樣的人太多了。”
顧留白卻嘆了口氣,道,“這個誰說得準,就如關外商道上,心里頭抱著某個希望,肯拼命的人太多了,但關鍵還是看誰兵強馬壯。這些門閥積累的錢財太多了,不是得人心就得天下那么簡單的。”
……
黔州的冬天分外濕冷。
火盆將室內一片區域熏干,水珠卻總是悄然在別的角落凝結,太子在對著銅鏡整理衣冠時,他看到一側木柜的邊緣都長了幾種顏色的霉斑。
銅鏡突然發出裂響,或許是附近的炭火盆太旺了,冷熱相激導致的破裂,但太子看著鏡面的裂紋時,他的眉頭突然深深的皺起。
他看到鏡中的自己的鬢角上,出現了幾絲刺眼的白發。
“風華正茂,卻生華發?”
太子伸手觸碰那白發的所在,發現并非錯覺。
正午用膳時,他用習慣了的瓷勺突然也斷成了兩截。
斷口天然,不像是人為造成。
而他去閣樓翻閱一些書籍時,卻又發現自己從長安帶來的一些書籍污損嚴重,原來是屋頂有一處細小的縫隙有掉落水滴。
這些似乎只是很尋常的糟心事,但接二連三的出現,卻讓太子心中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在過往的很多年里,即便他在長安裝得唯唯諾諾,在皇帝面前裝得十分平庸的時候,他其實平日里也一直過得很順。
在他的記憶里,似乎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糟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