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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知道,以賽亞所說的兄弟姐妹,并非和他有血緣關系的親族,
而是對“教眾”的一種稱謂。
他看著以賽亞的眼睛,問道:
“恨我嗎?”
以賽亞搖了搖頭:
“不恨。
“他們只是接受了您的審判,
“無論最后去往何方,都是應許的結局。”
“……”
夾雜些許無力感的煩躁,在陸明的心頭翻涌。
他可以移山填海,憑空造物,
他可以逆轉生死,重啟星球,
但他卻無法把這個孩子心中,被圣教種植到根深蒂固的思想揪出來撕碎。
甚至,他眼里看到的,并不是一個絕食的瘦弱孩子,
而是一個被扭曲的、畸形的怪物,
一個天資聰穎,卻被圣教扭曲、鍛造成某種思想鋼印堅固,看似溫文爾雅,成熟穩重,實則完全錯誤,名為“圣徒”的鬼東西。
一種活著的,冥頑不靈的思想病毒。
少年嘆了口氣:
“你們就是殺不完嗎?”
他的語氣中,其實并沒有什么殺意。
這不是他覺得以賽亞毫無威脅——
實際上,這個孩子堅定的信徒立場,與他所受的系統的教派教育,讓他有著極高的威脅度。
這種威脅度不是武力,而是潛在的傳播力,影響力。
畢竟,人內心的空虛仿佛隱藏在黑暗中的猛獸,總會在深夜浮現,那便是各種思想寄生之處,
因此,即使在生產力高度發達的新時代,陸明也不敢去賭,那個來自舊時代的巨大宗教,是否會煥發新生。
可另一方面,陸明也看得出來,以賽亞確實是不想活了。
他的智識水平,完全明白了現在的世界正在走向何方,明白了陸明在創造什么。
而他甚至在配合陸明,對自己進行物理消滅。
迎著陸明無奈的眼神,以賽亞笑了笑,輕輕搖頭:
“大人,只要您愿意,就殺得完。
“宗教的基礎,源于現世的需求,
“在舊時代,教會存在的最廣泛基礎,是基層互助,它在本質上是無依無靠平民的抱團組織,
“填補在地政府的管理空缺,為教眾提供組織化的支援,
“在和平年代,教會是維持民間穩定的泄壓閥,
“在混亂年代,教會是組織民力、伺機而動的強大集團,
“而在新時代,您用鋼鐵與技術,填補了這一社會縫隙——
“人們的個人需求,被以民用機械單元的形式凝固在了身邊,
“一方面,您設計的體系中,人的基礎生活有了絕對的保障,
“另一方面,所有人都被置于完善的技術監控體系下,
“在普通人的生活中,您永不在場,又無處不在,是絕對的統治者。
“這種技術路徑,堵死了所有教派存在與發展的空間。
“所以,您已經成功了,蒂梵岡也已毀滅,
“只要我死了,教派的時代,就結束了。
“如果您愿意,可以在新時代的檔案館中,留下我們存在的記錄——和這個世界上所有其他宗教組織一起,當做歷史的一部分。”
聽著以賽亞平靜的陳述,陸明慢慢點頭,嘉許道:
“和那個抱著三重冠的老東西相比,
“你更像是真正的‘教宗’,
“至少你的認知能力,遠比他要強。”
以賽亞望向窗外,目光向西,低聲說道:
“救主大人,
“您對教宗冕下有些誤會,
“在個人生活與……情趣偏好上,他確實有些瑕疵,
“但那是他的成長軌跡、個人處境決定的,
“實際上,他是智慧而虔誠的,
“他知道,您并不是完全符合圣教預言中救世主的形象,
“但他相信,您會成為這個世界需要的救世主——即使您不需要圣教。
“在多瑙河畔,他死于那些怪物的爪下,
“但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氣時,他都在看向東方,看向您的方向。”
陸明冷笑道:
“他是相信我能拯救這個世界,還是一廂情愿地將我視為延續你們這個教派的希望?”
以賽亞發出一聲嘆息,神情有些憂郁,
這副神色與他幼稚的面龐很不相符,甚至顯得有些很滑稽:
“兼而有之,大人。
“在職業教徒的世界觀中,教派與世界的關系,本就是一體的,
“對教宗那種經歷了幾十年教派權力角逐,更在舊時代與達官顯貴混跡周旋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他并不純潔,
“但圣教本就與純潔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