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王金水,喉嚨里發出訥訥的低吼,“我…我買!”
“買?”王金水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夸張地掏了掏耳朵,“就憑你?行啊,蔫包木頭出息了!五千塊!現錢…拿來!”
五千塊!
無疑…一個天文數字!
宋老蔫的臉瞬間煞白…
“我…我沒有…!”
“那你說個球…帶走!”
“我干活抵!”
宋老蔫咬著牙,聲音嘶啞,帶著最后的倔強,“我給你干活!不要工錢!抵夠為止!”
“好!痛快!立字據!”
王金水的三角眼里閃過一絲得逞的精光,他要個殘廢的兩腳奴能有多大用處,地牢里要什么款式的沒有?他要的是宋老蔫這頭身強力壯的‘牛’…
他立刻讓人拿來紙筆,當場寫下一張賣身契般的霸道條款……
小喜眼睜睜看著宋老蔫粗糙的手指按在紅印泥上,再重重按在那張薄薄的、卻足以決定她命運的紙上,眼淚奪眶而出。
她撲過去抓住宋老蔫的胳膊,拼命搖頭,發出破碎的哭喊,“呃…啊…死…死…不…累…”(我死了…你就不會這么累了…)
宋老蔫反手握住她冰涼顫抖的手,目送著戲謔嘲弄的王金水一行人漸漸走遠。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如磐石落地。
“等賬還清…”
“你就…自由了。”
他頓了頓,又看向小喜滿是淚痕的臉,極其緩慢而極其清晰地補充了一句,
“賬清…”
“你想走…我送你…”
“你不走…我娶你。”
——
希望,在巨大的苦難面前,反而成了支撐他們活下去的苦藥。
宋老蔫徹底成了王金水圈里的牛馬,豬棚需要粗壯的梁木?他扛!地牢需要加固石墻?他砌!院墻要翻新?他頂著烈日去搬磚運土!每一次回來,他都累得像散了架,肩膀上、背上磨出的血泡破了又結痂,結成厚厚的、堅硬的殼。
他沉默地承受著一切非人的勞役,只有每天晚上回到窩棚,和小喜在油燈下,用炭筆在一本破舊賬本上,一筆一劃地、認真記下“今日,扛梁木六根…運土石十七車…抵債…元…角…分”時,他那疲憊不堪的眼睛里,才會燃起一絲微弱的光亮。
小喜拄著拐杖的身影,在宋老蔫的艱辛和她的操持下,越發成為這個風雨飄搖的窩棚的支柱。
她變著法子的節省,卻又盡量煮出稍微稠一點的糊糊,有時在糊糊里埋上一個剝好的雞蛋,留給宋老蔫,時而用針線將宋老蔫破爛的褲子縫了又縫。
小黃也漸漸長成了一條健壯的大黃狗,威風凜凜地守護著窩棚和小喜,在宋老蔫深夜未歸時,它總在門口徘徊。
苞米青了又黃,墳草枯了又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