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中,李淑與葉二娘于暗夜啟程,一路疾馳,未敢稍歇,滴水不沾,馬不停蹄地向著蘇州奔去。那馬蹄聲在寂靜的長道上回響,傳蕩不絕。
行至一日,終在午夜之前抵達了蘇州堅匏莊園。
李淑眥來了江南本就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此番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地趕路,又逢此等突生之巨變,她一介弱質女流,如何能夠承受?
待至莊園之前,終是力竭癱倒。葉二娘見狀,心急如焚,忙不迭地抱起李淑,疾沖入莊。幸得這相府奇人異士云集,郎中大夫常伴楊文和左右。一番診治之后,確定并無大礙,楊文和這才稍稍寬心。
晨曦初露,一縷陽光透窗而入,灑落在早已醒來的李淑身上。她那絕美面龐之上,難掩疲憊之色,雙頰微微泛白,然其眼神卻堅如利刃,怔怔地望著窗外屋頂,若有所思。
“為何要在左相面前佯裝暈倒?”一道聲音驀地在李淑腦海中響起,仿若洪鐘,直撞心海。
李淑柳眉輕蹙,反駁道:“我何曾佯裝?”
“你分明并未虛弱至暈倒地步,卻為何要行此等無謂之舉,豈不惹人笑話?”那腦中聲音帶著幾分譏諷。
“你懂什么?我們與左相素無深交,母親與他亦無甚舊情。況且眾人皆知左相府與皇后頗為親厚,他又怎會無故告知我們昔日舊聞?若非我那封信,楊炯會為我們說情?左相又怎會相助?”李淑振振有詞。
“幼稚!若非蘭陵蕭氏可作籌碼,左相豈會出手?”腦中聲音再度響起。
李淑冷笑一聲,緩緩起身,款步走向梳妝臺前,對著那鏡子細細打量自己的容顏,而后拿起脂粉,欲為自己勻上一個適宜的妝容。
只見她一邊輕撲香粉,一邊道:“真不知你是佯裝糊涂還是當真愚笨?這幾日我等與相府眾人往來甚密,從陸萱到摘星處,從家商到管事,從家仆至小廝,你難道未曾察覺他們皆有一共通之處?”
“何種共通之處?”
“情!一股人情味!確切而言,乃是人味。”李淑一邊施妝,一邊修整眉形,刻意將自己妝扮得略顯憔悴,卻又不過于造作,復以胭脂輕輕遮掩,欲要營造出一種楚楚可憐卻又倔強不屈之態。
那腦中聲音一時默然,不再言語。
“怎地不說話了?”李淑語帶得意。
“即便你所言不差,又能如何?此乃左相治家有方之故。我們所求乃是當年舊聞,左相縱橫朝堂數十載,你這些小伎倆休要自欺欺人,莫要失了身份,徒惹人輕賤。”
李淑冷笑一聲,眼眸之中寒芒一閃而過:“你這話倒是不錯,左相絕非隨意施恩親厚之人,然我卻并非外人。”
“啊?”
“哼!兒媳上門討個說法,他身為公公,總不能佯裝不見吧?”李淑嗤笑一聲,繼而以唇筆輕輕勾勒出一抹淡紅,仔細端詳鏡中自己,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不知廉恥!我不同意!你若敢吐露只言片語,待我奪回此身,便即自戕!你我同歸于盡!”腦中聲音凄厲高呼。
李淑眸光一寒,猛地將唇筆擲于梳妝臺上,冷聲道:“你難道不想知曉當年之事?不想知道二狗究竟是何人?”